“哦……”她说,“那师父什么的……?”
“说是师父,也并没有行过拜师礼。”廿七说,“毕竟跟别家门派不同。”
普通门派是传承武学,发展壮大,行的是拜师大礼,收的是弟子。
严苛训练是为了成为劳力和耗材。教功夫的那个与其说是师父,不如说是教头更贴切。
有些孩子根本出不了师。转做杂役、内务的属于比较幸运了。有些就根本没活下来。
若跟人关系好,今天笑着打招呼,也不知道明天这个人还在不在了。刀头舔血的日子谁说得准哪一次出任务就折了。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相对冷漠。见面能叫得出编号,能互相点个头就已经算是关系不错了。
“我的全名其实是丙午廿七。我是丙午那年出师的,正式入了殿里的编制。”他说,“但后来在册的人里,没有编号和我雷同的,所以可以直接叫我廿七就行了。”
“我业绩一直很好,已经给殿里挣够了银子。但按规矩,要等三十岁才能离开。”
“很多人带着离开的希望,常常却活不到那个年纪。折在二十八/九的有很多。”
“门中有个独臂的老杂役,是受伤退下来的前辈。他曾跟我说,便是因为到了那个年纪,离自由不远,人浮躁了,便容易出险。二十八/九是一道坎。”
“我正快到这道坎了,果然也出了事。但我幸运没死,来到了这边,还遇到了你。”
阮卿在昏暗中听着,觉得另一个时空廿七的真实生活令人压抑。
“廿七,就在这边好了。有时空隧道也不回去。”她说,“这边不会死,真的。”
“这边的平均寿命,大概是七八十岁,比你们那时候长得多了。你就好好地活,活成一个老头子。”
“钱的事情别担心,我帮你。就算以后找不到工作也没事,你还可以跟着我干。我可以给你开薪水的,真的。”
“好。”他答应得非常痛快,而且轻松。
轻松是他与阮卿日常相处的基调,他和她都喜欢这种令人舒服的感觉。
阮卿也笑了。她的笑声虽轻,却近在耳边。
廿七顿了顿,轻声问她:“阮卿,你可需要我帮你报仇?”“嗯?”阮卿没明白,“报什么仇?”
廿七斟酌措辞:“我并非有意偷听,但你在房间里讲电话声音的确有点大。我听到你说‘联合你亲生父母算计你’……”
下一刻,阮卿说:“嗐,我当什么呢。那个不用,不用。你别瞎胡想,我们这边没有那么多杀父之仇、灭门之恨什么的,跟你那个时代不一样,没那么多哭着喊着要报仇的人。什么事都有法律呢。”
廿七问:“那你的事,律法可管了?”
阮卿无奈地说:“我的事还不到法律那层呢,感情的事而已。”
昏暗中看到廿七屈膝坐了起来,质疑:“若是感情的事。怎么你亲生父母也掺和进来?还与对方联手?”
这个古代人对很多事情的认知都与现代社会有脱节,可不要乱想想岔了。
话都说到这儿了,一时半会是不可能睡觉了。阮卿也靠着床头坐起来,还打开了台灯。
“就是吧,虽然现在社会已经比你那时候进步太多了,可有一些东西还是没变的。”阮卿试图解释,“比如父母都希望孩子结婚生子。尤其是女孩的父母,女孩到了一定的年纪,他们就会变得特别着急。这时候如果有个他们觉得挺好的男的想跟他们的女儿结婚,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去促成这个事。”
若在从前,盲婚哑嫁,父母包办了婚姻,才是正常的。
但这时代女子们都上过学有学问,都自己挣钱不依靠父母而活,想来大约便也不会如从前那样三从四德乖乖听父母的安排了。
尤其阮卿这么泼辣的女子。
他问:“那男子不好?你看不上他?”
他得扫听扫听,看阮卿看不上那人的点是什么,他要小心地避开。
哪知道阮卿说:“他挺好的。”
廿七一怔。
她甚至说:“可以说非常好了。真的,特别优秀的一个人。”
廿七危机感油然而生,试探地问:“那和赵昊比……?”
阮卿翻了个白眼:“赵昊怎么能跟他比。赵昊就是小孩,除了年轻、腰好,没有能跟他比的地方。”
廿七心中警铃大作。
他不动声色,问:“既然如此,为什么舍他而就赵昊?是更喜欢赵昊吗?”
阮卿说:“我跟赵昊就是各取所需,谈不上喜欢。”
廿七就非常自然地接上一句:“那你喜欢他?”
看似是话赶话,其实却是最关键的一句。
阮卿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仰起头用后脑勺顶着墙,看了会儿天花板。
“也不能说不喜欢。要是不喜欢,我也不可能跟他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她说。
啊,已经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吗?幸好,幸好,定是没嫁成。
廿七庆幸。
阮卿却又接着说:“但如果你说的喜欢是指谈恋爱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那又是不一样的。真的爱过别人的人,会很清楚这里面的区别。”
廿七听懂了,他面色微变,欲言又止。
“怎么了?”阮卿说,“有话就说。”
阮卿是不耐烦别人说话不利落的。
廿七小心地说:“那个故事……难道是真的?”
“哈?”阮卿愣是没跟上他的脑回路,“什么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