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这件事上我可没说谎。”琴酒发邮件过来的那天他确实是睡着了,具体的计划他是在第二天起床之后才看到的,只不过在出门之前他额外做了一些事情,有些东西确实是不讲道理的,“我知道目的地的时间跟你所知道的一样。”
“你安排了眼线?”虽说在得知计划后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合适的眼线混进医院中有些夸张,但是琴酒并不认为神院度做不到这种事,“跟着当时混乱的人群一起?”
“不要往深处去猜了,我说的就是表面意思。”神院度用手撑着下巴,低头似乎是在欣赏琴酒思索的样子,“就是通过这双眼睛看到的。”
神院度的话表面听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可是当人细细想去的时候,却能察觉到里面隐含着的惊悚——越是心思复杂、想象力丰富的人越容易被其中透露出的信息所迷惑:如果神院度说的是真的,他又全程都没有靠近过医院,那么他是怎么得知医院中发生的一切的呢?
然而琴酒很平静地略过了其中的种种考量,这对不管事情有多么无可指摘都会留有一丝怀疑的他来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好像在他感到疑虑之前,有什么无形而又确凿存在的东西将其覆盖了过去,没有焦灼的拉锯战,有的只是摧枯拉朽。
我大概是疯了。琴酒垂眼看着自己夹着烟的手指,他有那么一瞬间感到了不安与陌生,对于莫名其妙出现的不知是不是出自内心的念头,像是一直以来试图控制周围的一切,甚至包括他自己的掌控欲上出现了一条小小的裂缝,有关一个人的东西在无声无息间从这条缝隙中溜走,他反复回忆着自己丢失了什么,本应尽快将这个有可能让千里之堤溃决的“蚁穴”重新弥补,让它像过去一样坚固得不可动摇,但是……
或许只是一时的犹豫和踌躇,或许只是想要在最后下定决心前再多想一想……大概很难有人会相信在组织中以冷酷和残忍著称的琴酒会有这样的情绪存在,琴酒也从来都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他觉得自己迟早会摒弃掉这些累赘的东西,他不过是暂时让其停留在那里,他以为自己并没有那么在意,在很长时间中他甚至都没有怎么想起对方的名字,却没想到人心莫测,天平早就倾往了一边,而他……
琴酒单手插进兜里,指尖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的物体,他一点一点地将其在手中攥紧,上面荆棘的花纹印在手心中,带来了淡淡的钝疼。
从一开始就输的彻彻底底。
我果然已经疯了。琴酒将将要燃尽的香烟摁灭,似乎是出神了片刻,银色的长发在夜色和月光中似乎泛着淡淡的光泽,他缓慢地眨了下眼,然后抬头注视着神院度,神院度忽然有点摸不清楚他在想些什么:“你这样说话不难受吗?”
“这句话怎么说?”神院度的眼睛微微睁大,表露出他的意外和惊讶,随后他的身体前倾,眼中的笑意加深,像是在被风吹起波澜的海面上被打碎的月亮。
“我说……”琴酒停顿了一下,像是准备诵读一首生涩的不知该如何起头的诗,蟋蟀悄悄地将自己的声音藏进了草丛中,天空中的云游过来遮挡住了一部分月光,琴酒的面容在那一瞬间仿佛被一席阴影的帘子掩藏了起来,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低沉的嗓音,“要出去走走吗?”
“我可以将这个当作一个邀请?”
“明知故问。”琴酒轻啧了一声,却也没有不耐烦,“你到阳台上总不至于是来说这些的吧?”
“真是少见。”神院度手指抵着下巴歪了歪头,拉长了声音,“这个嘛……”
“现在可还没到你睡觉的时候。”琴酒抱着臂,似笑非笑地将神院度所有的路都堵死了,“还是说你有什么其他借口?”
“倒不是这个原因……话说你为什么能将好好一个邀请说的像威胁一样?”神院度回头看了一眼屋内,“我只是在想,要是跟玛克和库斯塔说的话……算了。”
琴酒的心中忽然出现了一种奇特的预感,只见神院度双手在栏杆上一撑,整个人轻巧地站在了栏杆上直起了身,月亮和繁星在他的头顶,风纠缠着他的衣服打转,像是一眨眼间就会消失在他的眼前,然而他低下头冲着他微笑:“那就换一种方式好了。”
“雅文邑!”琴酒的额头上蹦出了两条青筋。
“嘘。”神院度的手指贴着嘴唇,“小声点,小心吵到别人了。”说着,没给琴酒说话和更多准备的时间,就这样从高处的阳台上一跃而下。
琴酒的瞳孔收缩,他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只载着月光的飞鸟,在夜色中生辉,他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去,飞鸟收敛起羽翼落在他身边,他牢牢地握住了他的手,琴酒看到了一双属于天空,属于大海,属于夜晚的月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