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在一层转了一圈,任何一间病房里都没有绷带病人的身影,无奈之下温时只能上去二层。
一片寂静。
不像在楼下不时还能听到病人压抑的惨叫声,过分的寂静更容易拉扯心中的不安,连同呼吸都被间接放大。
温时视线左右扫了下,护士站目前没人,他猫着身子溜进里面,取下墙上挂着的夜班值勤表格。
【因该病人十分凶恶……联手将其剿灭。】
昨晚来自玩家的一条值班记录让他双目眯起。
玩家联手,说明二层病人已经具有了怪物的力量。怪物天性嗜血滥杀,听执教者的口吻,医院不止一次送实习医生进来,但现在一个都没见到。
一层病人倾向于利用夜班自毁,二层是外逃进攻,过往肯定有不少实习生在夜班中殒命。假设绷带病人被送到这里,很难确保他之前有没有杀过人,那就谈不上无辜者之说。
“亚伦医生。”一口凉气吹到颈侧。
医院的护士走路全都没有声音。
正在聚精会神看值班表的温时手腕一晃,险些把纸张甩出去。
“有事吗?”温时缓了两秒,自然地拍了拍表格面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偶然路过,帮忙拾起掉在地上的东西。
“医生你的好奇心真的很重,”胖护士并不吃他这套表演,欣赏着青年完美的容颜,“本来你该前途无量的。”
“现在也是。”温时放下值班表,微笑着说:“要不伯爵怎么对我另眼相待?”
胖护士阴毒的小眼睛闪烁了一下,想起了阿奥被毒打的事情。
温时看着胖护士,一个主意逐渐浮上心头。
玩家的技能被强行碰瓷成认证病人的条件,取其精华,高端的碰瓷方式他也可以借鉴一下。
“是否消耗8000积分,激活技能【智者不惑】?”
“是。”温时头点得相当干脆。
胖护士原本注视细嫩皮肉的眼睛骤然间只能瞧见五彩斑斓,那些色块进化成一张张人脸,全是曾经被她直接或者间接害死的病人面孔。
温时上前一步,得到了胖护士的厉喝:“不要过来!”
他微微一笑,智者不惑可以让目标产生幻觉,有一定概率失去理智。
温时非但没有后退,反而继续前进。
几十张不同死者的面容堆积在一起,胖护士终于控制不住,速度和体型呈反比,直接掐住了温时的脖子。她的力气很大,大到可以单手扭断一个成年男子的颈椎。
脸憋得红紫,温时的笑容在逐渐扩大。
胖护士五指不断收紧,就在她快要捏碎脆弱的喉咙时,身子突然像是被电击了般剧烈一颤,胖护士疯狂和恐惧并存的双目恢复了清明,望着面前剧烈咳嗽的青年,有些慌乱道:“我,我……”
温时低头收敛住笑容,阿奥尚且不能在变成病患前对自己全力出手,更何况是一个护士。
偷看值班表不足以构成残害医生的理由,胖护士已经算是违规。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他的喉咙发音时干疼。
胖护士紧张地屏息问:“真的吗?”
“这个世道,找份工作不容易,虽然你好像有点被同化成暴力狂的征兆。”
“不,我没有,我是……”
温时打断了她的发言:“我上次离开之前,曾经有一个缠着绷带的病患逃出病房袭击过我。”
“14号病人?”胖护士显然对这件事还有印象。
温时揉了揉脖子:“他可是差点勒死我。”
看到细长脖子上恐怖的手指印,胖护士眼中闪过一抹心虚。
“我怎么说也得回敬一二,”温时问:“他现在人在哪里?”
“被关在特级治疗室。”胖护士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告知:“院长前段时间受伤,把他作为典型关进去用来警告其他人。地底终年见不到光,没有窗户,对付一些冥顽不化之徒最为合适。”
原来在地下,温时提出要求:“和我一起去,我需要人放风。”
名义上是需要人放风,实际是靠护士带路。
两人重新回到一层,令人颇感意外的是,特级治疗室的入口竟然在祈祷室,胖护士搬来一张桌子,把上方的十字架像是方向盘转了一圈,地面缓缓出现一个入口。
“……”你们可真虔诚。
胖护士下来后说:“我最多待五分钟,二层的病人……”
“差点忘了你的工作,”温时的目的已经达成,巴不得她早点走,变得非常好说话:“你回去吧,免得失职反而把院长引来了。”
胖护士闻言松了口气:“别做得太过分。”
提醒了一句后,她匆匆离开。
病患被囚禁在地底,即便突然从医院消失也暂时不会被注意到,温时嘴角一抽,游戏确实严谨,可惜是针对自己的严谨下套。
他深吸一口气,从入口下去。
温时顺着地道往特级治疗室深入时,祈祷室一角凭空多出几道身影,使用隐身道具的玩家目露欣喜,这可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幸好护士走得快。”再慢一点,气息遮掩的道具只剩下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裴温韦一看就是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一名玩家立刻去找院长举报,很快回来失望地开口:“院长不在。”
游戏把获取线索的任务设在院长办公室,阿奥自然不可能一直待在办公室,温时直接跳过过程推结果,目前尚不到院长回来的时间。
胖护士离开前,担心温时被发现牵连到自己,借口把一层的护士叫走了。举报的路子行不通,众人的视线先后汇聚在七诫会长身上。
“院长早晚得出现,一种方式是把入口封死,来个瓮中捉鳖。”七诫会长沉思几秒,“这种存在风险,地底可能存在另一个出口。”
如果院长来没见到人,空口白话倒霉的是他们。
“那岂不是拿他没有办法?”
七诫会长勾了勾唇:“办法就多了,裴温韦是医生,没有理由费尽心机去杀一个病人。”
游戏也不可能发布这么容易的任务,反向推论比起残杀拯救更难。
“在这里等着,如果一会儿裴温韦带着病人从入口出现,说明他要放跑人,我们就联手杀了病人。”
实习医生可以杀了逃跑病人,这是值夜班时明确提到过的权利。
“要是迟迟没有出现,那地底就还有另一条密道,等他回来后,我们就去向院长举报。\"实习医生不可能知道密道在哪里,病人丢了裴温韦的嫌疑最大。这种方式有风险性,一旦对方死不承认,可能会成为一笔烂账,不过院长对此人深恶痛绝,必然会借题发挥让他吃一顿苦头。
离祈祷室最近的是配药室,其次便是员工宿舍。
七诫会长带着人埋伏在配药室,等了约莫七八分钟,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然而这脚步声太正常了,没有任何刻意掩饰的痕迹。
正当七诫会长要小心窥视时,一阵歌声先一步飘了过来。
“如今举杯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温时唱着歌,手插在兜里,独自经过配药室朝办公室走去。他身后什么人都没有,远远地七诫会长亲眼看他进入办公室,然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七诫会长盯梢,女玩家下去地道检查,带来一个怪异的消息:“里面有一间病房,目前关押着一名病人。”
至于之前有几个病人,有没有被放跑,都不好确定。
门坏了干什么都不方便。
办公室里,最新跻身于狗大户的温时用了防窃听道具,见他回来,宋炎惊讶:“这么快任务就完成了?”
明明离开还不到二十分钟。
“不算完成。”温时说了一下特级治疗室的情况:“根据墙上的治疗守则,病人躺着的床每隔一小时会通一次电实施电击,下午还会被挂在天花板上旋转,做什么旋转疗法把体内的魔鬼甩走。”
在温时看来,所谓的拯救一说是在误导他把病人放走,弗兰克医院哪里有这么容易出逃,他自己都出不去。
保险起见,温时把病人打晕藏了起来,让游尸留下,靠着【裹尸布】的伪装,游尸可以完美扮演绷带病患。
【裹尸布】有防御作用,什么电击、旋转疗法,对游尸本体都造不成什么伤害。
“先让游尸帮忙扛两次治疗,看能不能归类到拯救范畴判定任务成功。”温时淡淡道:“不成的话,我看那病人已经是半人半怪的状态。”
正常人伤口流脓被那么捂着,早就感染致死。
“游尸会从下午起开始给他唱歌,我找机会过去用技能降低其理智……”温时看向宋炎:“你变成镜子让病人怀疑人生,三者叠加足够他彻底异化。”
“……等异化完成,病人被游戏判定为怪物,我把他装进鬼盒里带走,也算是拯救。”
鬼盒是简清嵘送给他用来装老人鬼的,里面还有空间,再塞一个应该没问题。
作为一个大善人,拯救一事从来难不倒温时。
虞星洲沉默了一下,裴温韦的救人法则让他头一回意识到早死早超生这句丧气话,有那么一点道理。
“等零点一过,游戏随时可能会给我下发任务。”单片眼镜下,桃花眼里透着果决:“一旦任务来了,就去深层区域找计元知。”
金主爸爸还是要救的。
有任务就有生机。他一个人很难做到去高层救人,搭配虞星洲的时间暂停能力和历南的金钱开道,成功率还是有的。
主持人迟迟不回应,温时怀疑那里只有靠电话筒能实现双向信息传递,之前发过去的信件真不一定顺利寄送到主持人手上。
他想了想:“一二层没有档案室,要找到计元知我们就要先找档案室,确定和他有一样技能的病人具体在哪层楼,那个区。”
“深”是一个相对宽泛的形容,也许从三层楼开始,整个空间的构造不同于
看出温时救人的决心,虞星洲稍感欣慰:计元知,你的眼睛没白瞎。
三人迅速讨论着营救计划。
叮铃铃~
温时愣了下,哪里传来的电话声?
看他四处张望,其他人迅速提起警觉。温时后知后觉是只有自己能听到的电话铃声,想到什么取出背包里的电话筒。
他试着“喂”了一声。
那边先是一阵沉默,好像很惊讶,半晌,没有接线的电话筒里传来一道意想不到的声音:“是我。”
低沉性感,其中微微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痛苦,温时瞬间面色一变:“小章鱼?”
“……救,救我。”
从直播来看,大部分深层区域的病人根本不知道亚伦这个身份背后的含义,更没理由知道小章鱼的存在。
怪物冒充其身份打给自己的可能性不高。
温时眼神一寒:“又是二选一吗?”
想要从深层区域实施营救,历南的金钱开道几乎是唯一的途径,能确保大家全身而退,但金钱开道只有一次使用机会,虞星洲的时停每次使用后冷却时间也不少。
“游戏,你可真会玩。”每一个字都是咬牙切齿说出。
小章鱼在听到自己的声音后第一时间选择求救,必然遭遇了极为恐怖的折磨,以至于处境危险的前提下,也实在忍受不了发出求救的信号。
温时难以想象它经历了什么,霎时间对游戏的怒意沸腾到了极致。
历南和虞星洲注意到温时阴沉的神情,结合他的话大概推测出一点。
虞星洲低声道:“先冷静一点,询问好情况,游戏喜欢看人痛苦的样子,你越急,它玩得兴致越高。”
温时手指几乎要捏碎电话筒,沉声问:“你在哪里?”
小章鱼先用触手捂住嘴巴,缓了缓等声线不那么颤抖时回答道:“智障区。”
“???”
愤怒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温时张了张口再次确认:“哪里?”
和最亲近的人通上话后,小章鱼再也不掩饰自己的委屈,“医院判定我是脑瘫,属极重度智力低下,又称白痴,精神发育不全……”
回忆着进来时被打上的标签,小章鱼照本宣科念了一堆。
“本来是组装好进来的,”听语气小章鱼在哽咽,“结果我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单独拎了出来,强行判定我为弱智。”
温时很想说些什么,花费了一点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慰它说:“我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我不危险,”小章鱼解释,“我是我们区最聪明的,有九个脑子,但我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
积压的委屈让电话那头的语调拔高,历南站在一边听到通话内容,挑了下眉:“九个脑子都瘫了的话,累加法难道它不该是最严重的?”
温时瞪了他一眼,食指放在唇中央“嘘”了一声。
瞎说什么大实话呢?不许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