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近的距离下,那双银色的眼瞳显得格外不知所措。
仿佛学长的做法超出了他的固定逻辑。
——不理学长就是他能想到的最严重的生气惩罚了。
他没想过学长会绕过守则的惩罚措施欺负他。
但从逻辑上讲又确实没什么问题……守则规定的只是他不理学长的时间,对学长的行为并没有什么实质的限定。
异种单手按在律若脸颊边,手腕清瘦有力,腕上的银色终端被灯光晃出一弧摇曳的亮银。
“他”不紧不慢,让某个笨蛋小机器人切身感受到“生气守则”的漏洞。
律若揪着学长的衣角,企图弄清楚自己编写的算法到底是哪里弄错了。
“……模型……公式。”
食指温柔地封在他唇上。
“嘘,不理我呢,”异种的声音含着忍俊不禁,“别说话。”
别说话。
三个字和前天的记忆重合。
这回,律若不用磕磕绊绊地算半天,一下就得出了结论:
学长又在欺负他。
“这么耐心教你,该不该谢我?”异种覆了上来,“他”一手撑在桌面,一手细致地分开律若的手指,将他细瘦的手指扣在掌心,压在桌面。然后温温热热地含住律若的耳朵,逗道,“怎么谢我呢,律同学。”
学长在捉弄他。
查了两天的资料到底不是一无是处,至少在被学长一边欺负,一边索要谢礼的时候,“捉弄”两个字很快就从律若新吸收学习的算法库里蹦了出来。
学生时代,诺比顿公学,学长的独立公寓。
排满复古落地红木书架的私人书房,要看的书,总是“碰巧”被学长先一步拿到。学长靠在书架上,白衬衫几乎融到天光里,清贵的指尖搭着书脊问他是不是要这本。
等他点头。
学长就一边将书“让”给他,一边含笑提醒他,要说谢谢。
确定关系后,学长单手解他的纽扣,单手撑在床面,低头看他:要收集数据吗,律学弟。
……
“怎么谢我呢,律同学。”学长的手指压着腕骨,时间轴的那么多次记忆一下检索出来了。
声线里的细微笑意提取核对。
律若后知后觉地确定一件事。
这么多年,学长不仅会欺负他,还会捉弄他。
而且不止一次。
确定这件事后,律若攥着学长衣角的手指一下攥紧了。
明明被关在
实验室抽取骨髓液提取样本,被再多人谩骂、诋毁,也始终从来没有过任何波动的小机器人,一下遇到了无法理解的程序故障。那又鼓又胀的算法故障是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揪紧了学长的衣角,有三个小时……
不,六个小时不想理学长了。
不理学长还不够。
习以为常的生活算法乱成了一团,律若磕磕绊绊地整理那些乱糟糟的数据,竭力要把它们重新整合好。
错乱的数据算法归位后,
出现了一小块儿无法理解的空白。
这种空白,就像计算机的程序编码,运行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找不到合适的算法,也找不到正确的数据,于是原本好端端的程序出现了大面积的崩塌。
第一次遇到这种无法理解,也无法忽略的空白,是在三年前。
学长忽然不要他了的时候。
律若花了好久,才学会从衣柜里找出的学长的大衣,盖在身上。
他不知道眼下这一小块儿空白是代什么。
他只是习惯性地,将它连同那些另外的,三年里不断遇到的,大大小小的空白归档到一块——那些空白,有的经过数以亿万计的计算,已经磕磕绊绊,找到了答案,有的到现在还是一片空白。
他将它们全记下来了。
他一直在艰难地计算着,虽然计算得很慢很慢。
只是这一次,学长没有让他独自艰难地寻找答案。
“小笨蛋。”
异种温柔地将银发的研究员揽在怀里,轻轻地吻他的眼睛。
要被哄的,小笨蛋。
·
就算是一无所感的笨机器人,也是要哄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