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桂花:“你行吗?”
她想了想,说:“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早点养好了才好呢。”
庄老蔫儿重重点头:“嗯,听你的。”
两个人都是苦命人,也是现在最最普通的人,很多人家跟他们都是差不多的,并没有好更多。两人熬了粥,赵桂花切了一点咸肉片儿放在粥里。
这样可是难得的美味,两人喝了粥,赵桂花又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给庄老蔫儿熬药,她说:“你喝了药,好得快。”
庄老蔫儿:“谢谢你。”
赵桂花灿烂一笑,说:“不用谢的。”
虽然是刚认识没有多久,但是两人也算是曾经共处一室过,这一次虽然都有些羞涩,但是却又强撑着表现“自然”。
赵桂花把拿过来的破衣服挡在了两个人中间,都穿着衣服和衣而眠。好在,赵桂花从王二他们家拿了被子,倒是暖和,人虽然还是坏人,但是被子不是坏被子。
赵桂花将就了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又熬了粥,好的东西是越吃越少,但是病人总是该补充一点营养,赵桂花决定二合面可以之后再吃,先吃点好的,养一养。
她起得早,自己喝了一碗粥,这才出门,庄老蔫儿:“我能干什么?”
赵桂花走到门口了,说:“你给被褥都拆了吧,我们洗一洗,不然总觉得不干净。”
“好。”
庄老蔫儿得了活儿,乐颠颠的干了起来。
赵桂花一个人出门,遇到院子里的人,点点头,不算热络。现在这个世道,大家都在为生活奔忙,赵桂花来到饭馆儿的后巷,她的包袱就藏在这里,倒是没有人发现呢。
不过这东西对小乞丐或许是不错的东西,但是稍微能过日子的人家都不会觉得这些是多好的东西,赵桂花看着饭馆儿,想到这个店家苛刻又欺负人,她哼了一声,想到一个坏主意。
不过今天么,有点晚了,改天她就来帮庄老蔫儿报仇,这个家伙,明明是个爷们,但是也太老实了。怪不得人家就会欺负他,明明干了活儿,却要扣工钱。
她可是听说了,好几次呢。
赵桂花拎着包袱回去,就见庄老蔫儿已经把被子都拆好了,正在提水,她立刻叫:“你干什么呢,我来吧。”
庄老蔫儿:“我没事儿。”
赵桂花瞪眼,庄老蔫儿看他不高兴,立刻说:“我下次不这样了。”
赵桂花:“你要是不好好养着,怎么能好得快?你别总是乱来啊。真是的,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庄老蔫儿听她碎碎念,红着脸看她,但是却又带着笑,赵桂花很快的忙活起来,她说:“我想了一下,那家子的东西用着晦气,再说……”
她压低声音:“我也怕被人认出来,我打算都去当铺卖掉,反正我们也用不掉那么多。”
庄老蔫儿:“好。”
赵桂花给自己“打扮”了一下,挡住了脸,这才再次出门。要说她家这满是补丁的旧衣服,那可真是卖不上价钱,人家给一个铜板,都算是看在你辛苦拿来的份儿上了。
但是这几个坏人的衣服倒不是了,他们的衣服都没有补丁,看起来也七八成新,倒是能卖出一点价格。赵桂花把被套也放在一起,还有锅碗瓢盆,这些都推上一起出门。
虽说压价的厉害,但是赵桂花仍是当了点钱,毕竟还有个板车,这个倒是值钱一些的。她用这个钱买了一大块布,又买了两副碗筷,这才回来。
赵桂花就像是一只勤快的小蜜蜂,回来之后也不做被子,反而是去找人弹了棉花,来来回回又是一天,王二四兄弟人是缺德,但是,每人倒是有一床不错的被褥,赵桂花重新弹棉花变成了两套,剩下的存起来给自己续了一个棉袄。
赵桂花今天又花了钱,但是正好是卖东西的钱,扯平了。
庄老蔫儿看的倒是有几分担心,说:“你的钱还够吗?其实我好了不少的,我出去找个活儿……”
赵桂花:“你到底能不能不磨叽了啊,大老爷们的,怎么还得反复说啊。让你养好了,你就养好了,不要总是叨叨咕咕的,”
她凶巴巴的,庄老蔫儿倒是果断的埋头吃晚饭,不敢多说一句。
赵桂花:“我是不是有点凶啊。”
她奶她娘也都是泼辣的女子,所以她耳濡目染,性格也多了几分泼辣,不像是一般女娃儿那么柔和。再加上她是家里的长姐,管着两个弟弟,所以自然养成了比较强悍的性子。
若是在村里,她还收着几分,但是庄老蔫儿本身就不是很硬气的人,赵桂花自然就越发的占据主动。不过庄老蔫儿安静下来。她自己倒是也反应过来了,他不是任她管教只会憨笑的弟弟。
她戳戳饭碗,说:“我不是故意……”
还没说完就被打断,庄老蔫儿冲着她笑,说:“我乐意被你管的。”
赵桂花瞬间脸红。
庄老蔫儿也脸红,小心翼翼的看她,怕她不高兴,但是又很实在的说:“自从我爹去世,就再也没有人对我这么好了。”
赵桂花抿了抿嘴,庄老蔫儿:“你凶巴巴的也很好,我乐意被念叨,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们、我们的生活更好。”
他眼睛明亮的看着赵桂花,赵桂花突然就有点不知所措,她低头扒了一口饭,说:“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不好这样念叨你。”
庄老蔫儿一愣,随即立刻说:“你是我表妹啊。”
赵桂花噗嗤一声笑出来,说:“乱套亲戚。”
庄老蔫儿:“你自己说的嘛。”
赵桂花唔哝一声,庄老蔫儿盯着她看,见她没有不高兴,也放下心来,裂开嘴笑了出来。
两人安静的吃饭,吃饱了各自躺下,王二他们的衣服卖掉了,赵桂花把自己和庄老蔫儿的旧衣挂起来,在炕上的中间设了一个遮挡,两人各自躺下,庄老蔫儿:“等我病好了,我就去找工作。”
他说:“我能拉洋车,我也能做跑堂儿,我也可以进厂子里上班。”
赵桂花想说,等你好了,我们就要分道扬镳了。但是听着庄老蔫儿这么开心的说着将来,她竟然也说不出扫兴的话。她说:“那你觉得,我能去厂子上班吗?”
庄老蔫儿想了想,说:“很难,现在只有丝厂招人,但是你未必能做。”
赵桂花不服气的一咕噜坐起来,说:“我咋不能做?你看不起人。”
庄老蔫儿赶紧解释:“没有的,没有的,我不是这个意思。他们丝厂的女工,现在都要熟手儿,一般都是一个介绍一个的。你是外来的,人家估计是不要你的。”
他又说:“而且丝厂招手女工,都要手细的,我、我、我看过你的手了,你的手干过农活儿,他们肯定不乐意要。”
他说起自己看人家女孩子的手,又不好意思起来。
赵桂花沉默下来,不服气的撇撇嘴,但是也知道庄老蔫儿说得对,她说:“我在乡下都要干农活儿,手肯定是粗糙的啊。”
这就是城里姑娘和农村姑娘的区别了,城里也有家贫的不得了的,也要做这个做那个,但是跟做过农活儿的手还是不一样的。到底也细腻很多,而丝厂又是比较看中这个,生怕粗糙的手勾了丝。
她有些无奈的说:“找工作真是太难了,我刚进城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能找到工作,但是却根本不行。”
庄老蔫儿:“那肯定的,就说我做跑堂儿,如果不是我不计较,扣钱也认了,挨骂也认了,早就被开了,想做工的人可多了。狼多肉少,挨欺负也得忍。”
赵桂花眼神闪了闪,说:“我们去报仇吧。”
庄老蔫儿:“啊?”
赵桂花:“我们不正面冲突,我们去他们家门口泼粪,恶心死他!”
她愤愤不平:“让他们欺负你。”
庄老蔫儿呆呆的看着帘子,好半天,认真说:“好,一起去。”
其实这几年,他心里也是憋着气的,但是他一个人也没个什么能耐,他爹一直教他要夹着尾巴做人。他只有一个人了,年纪又不大,只能夹着尾巴做人。
这些年他都惯了,习惯了被人欺负,但是现在听赵桂花的话,感觉到她的气愤,这气愤是因为他受欺负,庄老蔫儿只觉得心情格外的暖和。
他坐了起来,说:“我真高兴遇见你。”
赵桂花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升高了几分,她故意洒脱的说:“江湖儿女,你帮助了我,我也帮助你啊。”
庄老蔫儿笑了出来,重重的嗯。
赵桂花:“庄浩仁,庄浩仁,装好人,你的名字其实挺奇怪的。”
两人也睡不着,索性唠嗑儿。
庄老蔫儿:“我也知道,所以我宁愿被人叫外号儿。”
浩仁,听起来是不错的。
可是他姓庄啊,这就……他挠挠头,说:“我家起名字,真是没那么容易。”
赵桂花又笑了出来,自从家里出事儿,她从来都没有效果,但是跟庄老蔫儿凑在一起,笑容倒是增多了几分。她说:“你一个年轻小伙子叫老蔫儿也是怪怪的。”
庄老蔫儿:“也还好吧,总比装好人强,这人听了总是多看我一眼,怪不好意思的。”
赵桂花:“也对哦。”
她翻个身,说:“早点睡,我们明早去干坏事儿。”
庄老蔫儿:“好。”
他还是第一次干坏事儿,心情竟然有几分激动,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赵桂花:“你没事儿吧?”
庄老蔫儿:“我没干过这个。”
赵桂花:“我也没啊,但是凡事儿都有第一次啊。”
她坚定:“我们不敢明面儿上对付人,恶心一下他们还不成?”
“对。”
庄老蔫儿:“掌柜的其实可坏了,他不仅苛待我们,还骗人。他会给酒里兑水,还图便宜买死鸡熬鸡汤卖,还有,他们还……”
赵桂花:“这么坏啊。”
庄老蔫儿:“我刚干活儿的时候还小,也不懂那么许多,就偷偷告诉客人了。当时客人很生气,跟老板吵了起来,后来拿了二十个铜板的补偿,得意的走了。临走还说我是个傻子,我当时特别震惊,不敢相信他反倒是这样说我。因为这个,我被老板暴打了一顿,如果不是当时我爹的一个旧友给我求情,我早就被开除了。那个时候我可没有眼力见儿了。”
“你爹的旧友?是那个李叔?”
“不是,是另外一个人,不过现在也人也不在了,他被害死了。他是……”
庄老蔫儿没说出口,赵桂花懂了。
她认真:“他们都好勇敢。”
庄老蔫儿嗯了一声,说:“我都做不到……”
赵桂花认真:“我们做不到那么勇敢那么厉害,那么我们就好好生活,遇到坏人也别手下留情,这就行了。”
“嗯!”
“睡吧睡吧,明天还要去泼粪……”
“哪儿有啊、”
赵桂花:“这个我知道,我在你们后门儿睡了好几天了,早上四点来钟有个粪车路过,正好会停在附近不远,我们偷一点,嘿嘿。”
她这人就是这样,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快意恩仇。
庄老蔫儿崇拜的看着赵桂花,认真的说:“你是我遇见的最能干的姑娘。”
赵桂花:“就冲你这个话,你就瞧好儿吧。”
庄老蔫儿笑了出来。
年轻的男女共处一室,虽然中间有个帘子,但是却也在晚间夜话里逐渐熟悉了起来。至于什么男女大防,其实也是有的,可是穷人家有时候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也不那么在意这些了。
像是住在这一片儿的,哪个不是穷的丁当响,好些个全家都睡在一个炕上,什么老老少少。
当然也有搭着床隔开的,端看各自的日子了。
他们这样少男少女闲话会更多不少,但是两个人都没有害怕。他们也不会在这边常住,谁又认识谁呢?
两个人躺在炕上,都没有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出一点声音,似乎有人正在撬门,赵桂花一下子坐起来。庄老蔫儿也感觉到了,他也立刻起身,拽开了帘子,看向赵桂花。
赵桂花比划了一下手势,庄老蔫儿点头,两个人蹑手蹑脚的下了炕,赵桂花立刻第一时间抄起菜刀,庄老蔫儿四下看了看,直接抄起烧火棍子。
两人比比划划,有默契的一左一右站在了门口,两人刚埋伏好,房门就被别开了,一个人蹑手蹑脚的进来。刚进门,庄老蔫儿用尽全力就一棒子砸了过去……“啊!!!!”
尖锐的叫声响起,赵桂花的菜刀直接就砍了过去。
寒光一闪,那人踉跄着躲开摔在地上,他身后的那人一愣,随即就抬脚,要踹向赵桂花,人还没踹倒,就被赵桂花一刀劈开。他闪躲不及,一个大劈叉摔在了前头这个家伙的身上,庄老蔫儿立刻砰砰的下手,烧火棍砸在了他的身上,赵桂花更是毫不留情乱踹。
“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出啥事儿了?”
“啊这咋打起来了?”
赵桂花一看院子里的人出来了,就见其中一个还拎着棒子防身,直接上前,说:“给我。”
那人:“啊?哦。”
赵桂花提着木棒子就上前,这可比烧火棍子粗多了,赵桂花毫不留情的就打了过去,咣咣咣!
“啊!”
“打死人啦!”
两个小毛贼发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庄老蔫儿一下子就认出了人,说:“他们是我住在脚行的时候,住在同一个屋里的。就他,他跟昨天想抢劫我的是一伙儿的。”
赵桂花冷笑:“敢情儿还要摸上门偷东西是吧?这种贼人今天能偷我们,明天也能偷别人,打死也活该!”
“啊!”
赵桂花真是不客气,手下一点都不停,她心里清楚的很,不一下子打服了,这些人怕是以为自己好欺负,还会再来。正好,也杀鸡给猴看。
他们刚搬过来,跟大家都不熟悉,免得有人动歪心思。
这落个泼妇的名声是不太好听,但是,好用。
赵桂花咣咣的,一旁的庄老蔫儿也不停。
两个小贼被打的屁滚尿流,这时院子里的人都出来了,看着这小姑娘凶残的样子,一手菜刀一手木棒子,纷纷咋舌。
“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们饶了我,饶了我吧……”
“打死了人了,要打死人了,我们就是想偷点东西……”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没有上前劝架的,但是也没有喊着打死的。
“你们就是想偷点东西,你的那个同伙昨天差点给我打死,我可不信你们是只图财?再说了,有本事你们去抢那些有钱人啊。那些为富不仁的,家里堆了金山银山你们不抢,只会欺负老实人,只会欺负我这种跑堂儿的。我知道,你们不就是看我们穷人好欺负吗?我才能有多少钱?你们太恶毒了。”
庄老蔫儿还真不是软弱无能,这话说的,立刻就把两个小贼放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是啊,大家都是穷人。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啊,他说的不是假话,这些人根本不敢对付厉害人,只会欺负软柿子。
赵桂花:“你跟他们废话干什么,打死算了,反正他们入室行窃,怨不得我们!”
她可不敢当着这么多人把人打死,但是得有一个态度。
“啊啊啊啊,大姐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真的没想啊,你饶了我吧……”
“只要你们放了我们,我们做牛做马报答你们啊。我们真的是再也不敢了啊。”
“我家也是附近的,我真的没想害人,只想要钱啊……呜呜呜。”
就在他们叽哇乱叫的时候,到时候人看出来,说:“这是不是后街老章家的表兄弟两个啊,你们两个小的不学好,竟是干这个溜门撬锁的事儿,你们可真行。”
“这兔子还不吃窝边草,这怎么坑附近的邻居啊。”
“呜呜呜。我们错了,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
大概是认出了也算是邻居,到底是有人开口了,劝道:“大兄弟,大妹子,这俩小子都是附近的,他们是不懂事儿,但是也真的不是恶毒的人家,还请给他们一个机会吧。”
“是了,他们都住在后街……”
赵桂花叉腰:“我放了他们,他们转头儿再找人报复我们怎么办?”
“我们不会!我发誓不会!”
“我也发誓!我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赵桂花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庄老蔫儿自然是站在赵桂花同一阵营。先头儿最开始劝的那位说:“那这样,我去叫他家里人。绝对给你们一个说法。”
赵桂花有几分“不甘愿”的嗯了一声。
她跟庄老蔫儿互相对视了一眼,多了几分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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