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卿见段惜站在门口,始终不朝自己走一步,恨得牙关紧锁,口中弥漫出浓郁的血腥气。
“段芸,你真有这么在乎他们?”他一字一句咬牙问。
段惜轻蹙眉头,定定看着他。
“重生这么久,你几乎从未提起他们,可如今却要为了他们与我决裂,究竟是太看重他们,还是根本就只想找个理由与我断了?”谢道卿摇晃起身步步紧逼,“你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道卿,你冷静点。”段惜总算开口。
到了此刻,她仍不愿与自己交心,谢道卿眼底闪过一阵绝望:“段惜,你一定要借题发挥吗?”
“两条性命,能叫借题发挥?”段惜本来还在想别的事,听到他的话顿时眉头紧皱。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沉郁的眼眸里逐渐泛起血红。
许久,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你现在无非是打着他们的旗号要走,若我不欠他们了,你总不能再用这个理由离开了吧?”
段惜一顿,刚生出不好的预感,便看到他周身灵力大作,上清苑内突然劲风席卷。她暗道一声不好,想也不想地冲过去,一掌击在他的心口:“你疯了吗?!”
谢道卿心口一疼,下意识便要吐出一口血来,却抿紧薄唇生生咽了下去。
“谢道卿……”段惜声音轻颤,“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自毁神魂,为他们偿命。”谢道卿面无表情。
“疯子……”段惜低喃一声,下一秒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
谢道卿被打得侧了侧脸,额前的碎发垂落,周身充斥着破碎感。段惜打完便后悔了,但也没有立刻道歉,而是深吸一口气沉声开口:“日后不准再动这种念头。”
“你不是恨我杀了他们吗?现在我杀人偿命,你该高兴才对。”谢道卿目光沉沉地看向她。
段惜绷着脸看他一眼,拽着他的前襟直接往床上走。谢道卿安静随她而去,被甩到床上后便老实趴着。
段惜本想解开他的衣裳看看伤口,但一想到自己的破毛病,顿时骂了一句:“烦人!”
谢道卿身体一僵,眼底最后一点光也熄灭了,两只手死死攥着枕头,却说不出嫌我烦人就走的话。因为他知道,他一旦说了,段惜真的会走。
段惜心情烦躁,板着脸解开他的腰带,接着双手从衣袍下探进去,轻轻抚摸他的后背。柔软温暖的手指触碰到后背,伤口顿时发出尖锐的疼痛,谢道卿因为这疼痛脸色苍白,却觉得直到现在自己才真正活了过来。
段惜也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是专注查探他现在的情况,如她所料,已经一片潮湿,想来所有伤口都裂开了。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为他输送灵力,待血稍微止住之后又施清洁咒,将他全身上下都清理一遍,这才把他的外袍脱下。
一切收拾妥当,段惜面无表情地在床边坐下:“我问你,你是不是一直故意延缓伤口痊愈的速度?”
怀疑了几天的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谢道卿沉默不语,答案显而易见,段惜偏要他亲口说出来:“谢道卿,你若是打算一辈子都不与我说话了,大可以不回答我的问题。”
“……你是不是只会拿你自己威胁我?”谢道卿不甘地看向她。
段惜看着他苍白的脸,突然恶劣地勾起唇角:“是啊,只要你喜欢我一日,我便这么威胁你一日,若你不喜欢被我威胁,那就别喜欢我了啊。”
谢道卿被她刺激得眼圈又红了,表情像是恨不得将她拆吃入腹,却在发现她只坐了一点边沿后往中间挪了挪,好让她更舒服点。
段惜也察觉到了他的小动作,表情略微缓和,但还是没有心软:“回答我的问题。”
“是,我为了留下你,故意不让伤口好起来,你满意了吧?”谢道卿黑着脸承认。
段惜冷笑一声:“听起来你还挺理直气壮。”
“若你安分守己,别动不动就离开我,我会如此行事?”谢道卿也确实理直气壮。
段惜懒得就这个问题跟他吵,静了静后叮嘱:“别耍手段了,尽快让自己好起来吧,否则多等一日,便要多受一天的苦。”
谢道卿眼眸微动:“你心疼我?”
“心疼男人可是会倒霉的。”段惜悠悠开口。
谢道卿面无表情:“你若愿意心疼我,我可以不做男人。”
段惜乐了:“这么舍得下本钱?知道不做男人是什么意思吗?”
“知道,我可以接受,”谢道卿看向她,“没有了身体欢愉,我一样能让你高兴。”
段惜想说你倒是自信,可话到嘴边又觉得眼前的境况太无厘头了——
一刻钟之前,她还要与他决裂,他气到恨不得自毁神魂,两个人都有咬死对方的冲动,可现在竟然又开始说荤话了。
要命的是,除去最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一起时大部分时候都是这样,像两个精神分裂似的,时常会耽误正事。
段惜叹了声气,静了静后缓缓开口:“谢道卿,我们聊聊。”
“我累了。”谢道卿闭上眼睛。
每当她这么说时,接下来说的话总是他不喜欢的,眼看着她暂时忘了给那两个妖精复仇的事,他现在不想破坏此刻两人之间的安宁。
段惜刚重生时,还觉得时隔二十年他好像愈发神秘莫测了,可真当朝夕相处时,才发现他这个人哦,和从前根本没什么区别,还是那么容易被人一眼看穿。
“别装死,说正事儿。”段惜提醒。
谢道卿不肯睁眼。
段惜气笑了:“再不吭声我可就走了啊。”
谢道卿一瞬间睁开眼睛,眼神阴郁地盯着她。
“还治不了你了。”段惜冷笑一声,然后就不说话了。
寝房里点着凝神静气的熏香,白色的烟袅袅上升,升到将近房顶的高度才逐渐飘散。四周设了结界,外头的声音传不进来,整个寝房便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与心跳。
静了许久,段惜总算缓缓开口:“谢道卿,你那天是何时醒的?”
听她又提起那晚,谢道卿后背逐渐紧绷,但还是答了话:“子时之后。”
距离她喂药那会儿将近两个时辰,应该是药效减退才醒来。
段惜沉思片刻:“你醒了之后见我不在,所以通过识海覆盖昆仑镇找到我的?”
“是。”
“那你去了之后,为何不直接将我带走,而是先杀了他们?”段惜问到了重点,“我当时应该是喝多了,以他们俩的性子,也不会在我喝多的时候乱来,所以你到的时候,他们应该是自己喝酒,你为什么要杀他们?”
“因为我生气,”谢道卿盯着她的眼睛,“我气你总是屡教不改,总是心里装着别人,我太生气,便没控制住。”
段惜定定看着他:“你不是说,只要我肯回去就好,旁的并不与我计较吗?”
“我装的,你也信?”谢道卿面无表情,“有哪个男人会愿意分享自己的道侣?”
段惜噎了一下:“可当初我死的时候,你都没杀他们,甚至连做天地回旋阵时,都没有用他们的神魂。”
“你死之后,这世上有关你的人或物每少一样,便彻底消失一样,我留着他们并非慈悲,而是想多留两样与你相干的东西,至于天地回旋阵不用他们的神魂,”谢道卿眼底闪过一瞬痴狂,“这世上真正与你休戚相关的神魂,就只能是我一个。”
段惜微微一怔,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杀他们,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让你失望了,只是因为你活过来了,我不需要用他们来缅怀你,而他们竟然还不知好歹试图勾引你,我当然不可能养虎为患,”谢道卿定定与她对视,“我一直都是这样的人,从最开始认识的时候,你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段惜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半晌伸手拍了拍他没受伤的肩膀:“赶紧好起来,我有点事要你帮我做。”
“什么事?”谢道卿立刻问。
段惜看他一眼:“等你好了再说。”
“如果是让我放了你,我绝不会答应,你也趁早死心,”谢道卿嘲讽,“刚才你明明有机会彻底摆脱我,可是你不珍惜,现在就算想走也晚了。”
这人现在就像只刚出生没几天的刺猬,自以为了不得还总耀武扬威,实际上一身软刺连纸都扎不破。段惜斜了他一眼,甚至懒得怼回去。
之前还在昆仑镇客栈的时候,段惜觉得在哪养伤都是养,回不回源清宗根本没区别,可真回来了,感觉还是大不相同的。
首先谢道卿与她秘境经历一遭,再回来心境多少不同了,虽然还是会用神识时刻追着她,但不会像之前一样动不动将她关起来、不让她与任何人接触了。这样一来段惜得到了大大的自由,整日里各个峰头乱窜,累了便去千佛阁吃吃点心喝喝茶,只有谢道卿忍无可忍叫她时,她才会回去陪他。
一进了源清宗,时间总是不知不觉中流走,转眼便又是一个月圆夜。
天没黑时,段惜便开始紧张,生怕谢道卿哪里没注意,便将身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给崩裂了。相对于她情绪的紧绷,谢道卿反倒还好,只是一到傍晚时占有欲便开始作祟,将人抱到腿上开始动手动脚。
段惜怕碰到他的伤口,只能虚虚扶着他的肩膀:“谢道卿,你待会儿能忍就忍,千万不要发疯。”
谢道卿咬了一下她的耳垂,温热潮湿的触觉让她一个激灵,只能强行捧住他的脸:“听见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