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越悠然道:“臣也这么觉得。”
君臣二人对望一眼,不约而同地会心一笑。
约莫一炷香之后,京都北门豁然洞开,在城上无数守备师将士崇敬的目光注视下,藏锋卫在前泰安卫在后,护送着御辇直入都城。
天子回京的消息如插上翅膀一般飞往城内各地,而上午还是谋逆之臣的晋王裴越,此时忽然成为勤王保驾的忠臣,这个转变并未引起大部分人的质疑。除去裴越在百姓心中一贯以来的高大形象,更有一帮子消息灵通的人士在各处宣讲。
“早就告诉你们了,晋王殿下忠心耿耿,怎么可能会谋反?”
“就是,一群有眼无珠的蠢货,居然相信晋王会谋反,还不如信我腰缠万贯呢。”
“那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守备师那些将军的话你没听见?朝廷里有一些人嫉恨晋王,串联起来诬陷王爷谋反,然后带兵强攻想要害死王爷。那个姓萧的军机,还有那个姓李的禁军主帅,还有朝堂上一些文官,全都是他们搞的鬼!”
“这帮驴日的王八蛋!”
长街两侧议论纷纷,那些大肆宣扬内情的灵通人士偶尔目光对上,眼底都有一抹亲切的笑意:身为祥云号和沁园的忠实伙计,为晋王殿下出力那是理所应当。
当京都百姓远远看见骑着高头大马的藏锋卫出现,瞬间被这支闻名于世的铁骑吸引住目光,平日里总是一副高冷姿态的骑兵们这时候也露出柔和的神情,立刻引来世人的惊艳赞赏。
及至御辇出现,待众人看清站在上方的年轻天子,沿街百姓登时拜伏于地,情不自禁地山呼万岁。
不仅仅是因为大梁今年接连取得胜利,也因为没有出现世人最担心和害怕的状况,那便是天子和晋王决裂。此刻晋王就站在天子身后,君臣相谐之景令无数人欢呼雀跃。
不过这般天子与百姓同乐的喜庆画卷中,有一幕略显古怪。
御辇前方数十丈,数十名廷卫围着一骑前行。
马上坐着一个面色惨白无丝毫血色的文官,他的后背上绑着一块长形木牌,上面简洁地写着“犯人吴存仁”五个字。
一路行来,世人皆横眉视之。
“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御辇之上,裴越小声说道。
刘贤扭头望着他,冷笑道:“这不是你出的主意?”
裴越摸了摸脑门,汗颜道:“陛下恕罪,臣记性不太好。”
刘贤懒得理会他这副惫懒模样,继续享受着京都百姓的山呼朝拜。
约莫一炷香过后,大军行至御街中段,不远处便是承天门。此时泰安卫已经遵照裴越的指示全面接手东城防务,随行圣驾的便只剩下藏锋卫。
裴越忽然目光一凝,刘贤亦望向前方。
宽阔的广场,一位中年武勋昂然屹立。
刘贤没有多言,直接走下御辇,裴越紧随其后。
那位武勋快步近前,推金山倒玉柱,大礼参拜道:“臣谷梁,拜见陛下!”
刘贤连忙上前双手搀起,望着谷梁面上的风霜之色,激动又愧疚地说道:“左军机,朕……朕委实无颜见你。”
裴越在后方眨了眨笑眼。
谷梁目不斜视,轻声叹道:“陛下不必内疚,万幸一切隐患皆已消弭。只盼陛下不忘今日之景,越……晋王的性情前无古人,想来也很难有来者,陛下与晋王如此相谐,此乃大梁万民之幸。”
刘贤郑重地道:“朕自当谨记在心。”
谷梁便没有多言,有些话点到即止。
刘贤又道:“左军机,朕想让藏锋卫暂时负责皇宫防务,待禁军和守备师调整完毕之后,再让他们撤出。”
谷梁看向一旁的裴越,后者微微躬身道:“陛下信重,这是藏锋卫的荣幸。”
刘贤颔首致意,随即说道:“你们翁婿大半年没见,今儿定当不醉不归,朕且先回宫向母后请安。”
一切尽在不言中。
待天子在藏锋卫的簇拥下进入皇城,裴越将韦睿叫到一旁特意提点几句,然后快步回到谷梁身边。
翁婿二人并肩望着恢弘巍峨的皇城,周遭并无旁人,唯有秋风呼啸而过。
谷梁轻声道:“错过这次,你就不能再想住进去了。”
裴越摇摇头,洒然一笑道:“岳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住进去。”
谷梁饶有兴致地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裴越转过身去,语调显得格外温暖:“回家。”
谷梁不由得摇头失笑,没有再看这座皇城一眼,与他一路同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