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武走下瞭望车后,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走到近前,压低声音道:“侯爷,藏锋卫依旧没有出现。”
苏武平静地道:“意料之中,而且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谷梁应该早就将藏锋卫调走了,只不知是去往南北两线中的一处还是虎城那边。”
中年男人左右看了看,见旁边无人注意,便喟然道:“侯爷故意让开一道缺口,引西吴骑兵直奔中军本阵而去,会不会导致意外出现?”
“意外?”苏武自嘲地笑了笑,缓缓道:“如果谷梁会死在这支西吴骑兵手里,他又怎会在这个时候发起总攻?单论战场上运筹帷幄的能力,莫说我等普通人无法望其项背,就连如今名扬四海的裴越在谷梁面前也还很稚嫩。这支骑兵不是易于之辈,但谷梁靠着那五千步卒定然能够自保,只要接下来战局发生决定性的变故,西吴大军溃败而走,回过头来收拾这支孤军深入的西吴骑兵易如反掌。”
中年男人若有所思地道:“难道说……虎城那边会有变故?”
苏武颔首道:“这要看谷梁将藏锋卫派去了哪一处,不过依我对他的了解,此战他定然不止藏有一个后手,否则他绝对不会率军主动出击。”
他微微一顿,然后语气复杂地说道:“太后娘娘的懿旨让我十分为难。”
中年男人深知内情,闻言不禁轻叹一声,道:“是啊,又不能影响边境战事的胜负,又不能让谷梁活着返回京都,这本就是自相矛盾的任务。”
“谁让老苏家欠着天家的恩情呢。”苏武抬头看了一眼烈日凌空,低声道:“如果谷梁坚持之前的方略,坚守各城不出战,我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总不能公然谋害西军主帅。当他决定主动出战的时候,我便明白他肯定有取胜的把握,同时也给了我出手的机会。”
中年男人提醒道:“侯爷费心了,不过得等到战局明朗之后才能动手。”
苏武道:“这便是我将那支西吴骑兵放进去的原因,趁着局势混乱才不会引人注意。”
中年男人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苏武不再多言,转头凝望着远处的战场,神色无比凝重。
又有几分纠结不忍之意。
……
随着梁吴两军全力出击,整个战场大致分为两块,其一是北面大梁京军西营和西吴四万余人鏖战不休,其二便是南方辽阔的平原上,双方主力混战在一起的主战场。
战线延绵二十余里,到这个时候双方的主帅都无法进行太细节的指挥,尤其是大梁这边中军本阵被一支西吴骑兵攻击,若非主帅大旗始终昂然屹立,而且旗手和鼓声的指挥没有停歇,恐怕前方苦战的将士们会不战自乱。
吴军主帅周德威接连下令,两个步军大阵应对梁军的攻击,又派出一万精锐骑兵从最南面绕向梁军。一直按兵不动的大梁骑兵部队在接到帅令之后,立刻迎面撞了上去,护住己方步军的侧翼。
吴军阵中,八千安阳龙骑始终没有动作。
但是当梁国金水军以不可阻挡的锐利攻势突破吴军的第一道阵地后,周德威的神情愈发肃穆。
直到如今那支名震天下的藏锋卫还没有出现,虽然不清楚梁军本阵的状况,但是通过对方的阵型和旗帜便能看出,己方冲进去的一万骑兵依旧没有解决谷梁身边的亲卫营。
周德威手里还有一万轻骑和八千安阳龙骑,这是吴军此战最大的底气,也是西吴数十年来面对梁国的绝对优势。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周德威不得不承认,在这种规模的野外决战之中,梁军的实力和韧性超乎想象。尤其是精简过后保留全部主力的金水军,更是展现出超出其他所有步军一个档次的战力,甚至比梁国京军更加强悍。
吴军中部阵地开始出现散乱的迹象。
周德威深呼吸几次,他很清楚要对付这种强力的步卒,安阳龙骑可谓是最好的破局之刃。
而想要动用安阳龙骑,必须得到宣武帝的允准。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周德威终于确认谷梁这是要死战到底,遂再度策马赶往后阵。
“陛下——”
周德威尚未说完,便察觉到后军出现一阵骚动,紧接着一人出现在他身旁,满面惊慌地道:“启奏陛下,监视虎城的大军遭遇大败,一队溃逃军士前来报信!”
宽敞的御辇上,宣武帝霍然起身,周德威闻言心中冒出一股凉气。
片刻后便有一位武将满身血污狼狈而来,宣武帝一眼认出他是吕定国的副将,这一刻君王藏于袖中的双手忍不住微微发抖,厉声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武将双膝跪地,颤声道:“启奏陛下,昨日清晨虎城守军主动出击,我军与之交战,然而敌军藏锋卫忽然出现,我军措不及防被对方攻破中军,吕将军他……他不幸壮烈殉国,我军随即溃散,末将拼死率领一部轻骑撤退。然而敌军沿官道紧追不舍,途中接连斩杀我军将士并且一路追杀,末将只能绕远道而来禀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