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恒汉苦笑道:“儿子不敢。”
冼春秋摆摆手,不以为意地道:“在南朝这三十多年,为父的确有过夺权的打算,但一直以来时机都不成熟。这次梁吴开战算是千载难逢的机遇,因此为父反复算计,希望方谢晓和裴越能够两败俱伤,只可惜棋差一着,最后还是让裴越找到唯一的机会。”
冼恒汉闻言细思,渐渐猜到了一丝端倪,试探地道:“裴越这一招釜底抽薪虽然狠辣,却也给了父亲扛鼎竖旗的理由?”
冼春秋赞许地点点头,继而说道:“建安之乱导致局势完全溃败,但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陈氏皇族被叛军一网打尽,没有人逃出来继续主持大局。兼之这场叛乱由徐初容主导,清河徐氏被牵扯其中,而方谢晓又因为平江陷落被裴越掐住命门,纵观朝野上下,还有谁能竖起抗梁大旗?”
冼恒汉先前的确以为老父这是最后的疯狂,然而此刻听完之后,他眼中不禁涌起一抹希冀。
冼春秋微笑道:“裴越是何许人也?他在梁国钦州境内做的那些事,对待粮商手段之狠辣,对付世家大族之残忍,为父早已让人四处宣扬。如今他大权在握,境内不知有多少门阀世族惊慌恐惧,只要为父称帝,他们就会明白为父与北梁势不两立,这才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
冼恒汉不再惶然,正色道:“儿子明白了。”
冼春秋话锋一转道:“当然,你我父子的处境仍旧艰难,如果吴国不能在战事中取得突破,即便所有畏惧北梁的人都汇聚在我麾下,想要扭转局势几无可能。故此早在几年前,为父便已经命人往西开拓一条退路,万不得已之时,你要带着小石他们离开。”
冼恒汉想也不想地道:“父亲,请允许儿子留下,让弟弟们离开便可。”
冼春秋摇摇头,不容置疑地道:“为父不愿再像丧家之犬那般仓皇奔逃,你们还年轻,不必陪着为父一同赴死。吴国有十万铁骑作为屏障,纵然无法击败梁国,也足以利用高阳平原自保。到时候你们便去吴国境内,隐姓埋名好好活着。”
冼恒汉心中大悲,望着老父坚决的神情,只能面带哀色缓缓应下。
冼春秋不再多言,转而望着架子上的龙袍,眼中浮现一抹怅惘的神色。
七日后,历书上最近的黄道吉日。
一众达官贵人或主动或被迫地联名奉上劝进表,再加上百余乡绅鼓瑟吹笙,冼春秋再三推辞之后,终于不忍南国子民陷于水火之中,勉为其难登基为帝。
国号为楚,冼春秋改元泰始,立正妻刘氏为皇后,嫡长子冼恒汉为太子,定都博阳城。
在规模简陋的皇宫大殿之中,冼春秋接受紧急任命的百官朝贺,随后大肆封赏官衔爵位,几乎人人皆是衣紫重臣,并且命人抬出一箱又一箱金银,犒赏驻守博阳的三万精兵。
这支剽悍的军队才是无人敢劝阻冼春秋的根源。
略显粗糙的龙椅之上,冼春秋望着阶下如麦穗倒伏一片的文武百官,听着山呼海啸一般的称颂声,苍老的面庞上浮现快意的笑容。
人生倥偬,一晃四十年。
曾经年少得志,视天下英雄如无物。
也曾仓皇夜奔,险些便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生……刀兵不断,算计不断,恩怨如滔滔江水流不尽。
终于能够夙愿得偿。
他朗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无尽苍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