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北城。
裴越骑着一匹卖相绝佳的高头大马,表情略显烦闷。
胯下的坐骑不通人性,远远比不上当初裴城送给他的那匹神骏。并非裴越喜新厌旧,而是那匹马伴随他从西境再到南境,一路厮杀无数,在战场上配合默契,为他的显赫军功做出极大的贡献。
故此,那匹马在中山侯府中有专人负责喂养,宛如大爷一般悠闲自在,裴越平时出行则随便从马厩中另选一匹。
不过此刻他的心情与坐骑无关,而是因为前方不远处那座宽敞舒适的御辇。
皇帝大多不是正常人,可自己遇见的这位似乎格外不正常。
昨日才毁了二皇子争夺储君的希望,今天就破天荒地出宫前往齐王府,不论你是要关怀一下那位可怜的二殿下,还是严厉警告对方以便此事彻底终结,如此急切不担心会适得其反吗?
最关键的是,你想做什么无人能够阻止,为何一定要带上我?大清早就让内侍省都知刘保跑来传召,莫名其妙地扰人清梦。
我是京营主帅又不是大内总管,有毛病!
裴越心中腹诽不断,似乎也不愿刻意遮掩,脸上自然带出几分情绪。
旁边还有一骑,上面坐着一位相貌秀气的年轻人,注意到裴越阴沉的脸色,他便拽动缰绳稍稍靠近一些,低声道:“裴侯可有烦心之事?”
裴越收敛心神,淡淡地道:“陈指挥使,你这个问题让我很忐忑啊。”
其人便是銮仪卫副指挥使陈安陈静严,闻言不禁苦笑道:“裴侯言重了,在下是哪个牌面上的人物,也值当裴侯如此在意。”
裴越悠然道:“静严兄何必妄自菲薄,銮仪卫峥嵘渐露,已然成为陛下手中一柄澄清玉宇的神兵利器,阁下身为副指挥使,正是大展拳脚实现胸中抱负的好时机。”
陈安汗颜道:“裴侯谬赞,在下心中所念,唯有尽心竭力替陛下办差。”
裴越道:“我也是这样想的。”
两人相视一笑,面上尽皆滴水不漏。
裴越想起与此人初识的场景,那是西境战事结束后,在四皇子筹办的闲云评上,他带着裴宁、沈淡墨和桃花赴会,席间被人刁难攻讦,陈安挺身而出为他解围。
然后便是他迎娶林疏月的时候,陈安传旨兼送信,让他注意保护裴宁,这才没有让路姜得逞。
那个时候裴越还没有意识到此人的真实身份,只觉得他是皇后的亲侄儿,又为开平帝看重,所以偶尔能出现在一些重要的场合。直到他将沁园的半成股份送入宫中,开平帝和陈皇后命陈安负责打理,他才隐约明白此人绝对不是一个得宠的外戚那么简单。
等到北郊小院夜袭之战后,銮仪卫走上台面,陈安的身份才水落石出。
外戚不能执掌军权亦或是主政朝堂,但銮仪卫原本只是宫中培养的人手,虽然与普通军卫的官职相同,却不隶属于西府管辖。这些人的饷银是从皇帝自己的府库中拨出,在他没有肆意扩大这支队伍的规模之前,朝中重臣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陈安身为銮仪卫副指挥使没有引起波澜。
裴越知道他的官职,也明白依照开平帝的习惯,陈安顶多算是銮仪卫第三号人物。
他懒得去想前两位隐藏在云山雾罩中的密探首领究竟是何人,就算某天开平帝指着宫中的一位小太监,说此人便是銮仪卫指挥使,裴越也会坚信不疑。
这是沈默云需要关注也必然会关注的问题。
裴越感兴趣的是陈安对自己的态度,过往那些事虽然是出于开平帝的照顾,陈安只是一个执行者,但裴越能感觉到此人颇具善意。
一种毫无来由的奇怪善意。
在陈安的身份暴露之前,裴越就暗中查过他的底细,毕竟那段时间正是他和沈默云相互信任与合作的阶段,用起太史台阁的乌鸦毫无负担。结果在意料之中,陈安的底子很干净,而且在那场闲云评之前,他与裴越没有任何交集。
于是裴越想不明白,既然咱们压根没有交情,伱总是这般含情脉脉地望着我作甚?
陈安察觉到裴越望着自己的目光愈发古怪,不由得抬手摸了摸脸颊,笑问道:“裴侯,莫非是在下脸上染了污痕?”
裴越摇摇头,收回目光后说道:“静严兄,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
陈安微笑道:“裴侯请说。”
裴越望着前方的御辇,悠悠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殿下比你年长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