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过后,开平帝淡淡道:“朕之所以答应王平章,是因为他这个提议于国有利,自然不能弃之不用。至于裴越,朕知道你很看重他,但是朕比你更看重他。”
刘贤愈发不解,这难道不是自相矛盾吗?
开平帝嘴角轻轻一扯,转头望着刘贤说道:“朕希望你能记住,一个臣子是否有用,必须依靠他自己的手段来展现。如果事事都要依靠朕的照拂,那朕要他有何用?无论裴越亦或其他人,想要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就必须具备这样的能力。”
他顿了一顿,盯着刘贤的双眼说道:“他能活下来并且建立功勋,朕就会给他与之相配的荣耀和地位,若他活不下来,那便是他的命数合该如此。”
刘贤神色复杂,显得极为纠结。
他当然能够听懂开平帝话中的深意,从古至今的皇帝都是孤家寡人,这绝非言语之间的笑谈。身为天下至尊,可以器重那些才华横溢的臣子,却不能将其视作贴心的知己,因为那样就会左右自己的判断。
换而言之,到了需要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舍弃,这才算勉强踏入帝王心术的门槛。
太上忘情实则绝情,大抵便是这个意思。
刘贤犹豫片刻,壮着胆子说道:“父皇,儿臣知道该怎么做,只是觉得裴越能够为大梁做出更大的贡献,绝非区区两座城池或者一个渡口能比。”
开平帝略显意外地望着他,神情古怪地问道:“你是在怀疑朕对大局的判断?”
刘贤唬了一跳,连忙跪下说道:“儿臣不敢!”
开平帝眼中并无怒意,望着跪在身前垂首低头的大皇子,淡淡地问道:“那你想说什么呢?”
刘贤虽然害怕,可不知是因为最近开平帝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还是想起自己在京军北营看见裴越练兵时的场景,坚持着说道:“儿臣恳求父皇派人提前通知裴越,让他能够做好准备,不至于被人暗中算计。”
开平帝忽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拂袖道:“你退下罢。”
刘贤满面茫然地跪在原地,直到几名内监都知小心翼翼地请他起来,才脸色纠结地走出御书房。
结束这场君臣父子之间的谈话,开平帝回到后宫,吴贵妃连忙迎上前,小意温柔地侍奉着。
开平帝将方才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吴贵妃听完之后掩嘴轻笑道:“贤儿这孩子太过愚鲁,让陛下费心了。”
开平帝叹道:“朕只想他能尽快成长起来,你闲暇时多教教他。”
吴贵妃柔声应下,又问道:“陛下,那位中山侯应该不会有危险吧?”
开平帝轻哼一声道:“朕给了他那么多底牌,甚至连沈默云都派去南边,而且这个时候估摸着谷梁已经反应过来,要是这样他还死在那些人手里,那便只怪朕看走了眼。”
吴贵妃心中一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南面的方向。
陛下对那位年轻国侯竟然如此厚待。
实在……让她有些意外。
……
天沧江南岸,周朝承北大营。
随着帅帐外面挂白,军营中弥漫着肃杀冷厉的气息,因为这里是除了陷阵营之外,招募最多平江方家子弟的大营,更不消说方谢晓的亲卫营中皆是方家子弟。
方云虎的死讯传来之后,无数年轻将士默默擦拭着自己的兵刃,只等国公爷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无所畏惧地冲进建安城里,将那个梁人权贵碎尸万段。
帅帐中的氛围愈发沉肃凝重,方谢晓毕竟年过知天命,老年丧子无疑是人间最大的悲剧。
他坐在帅位之后,保持相同的姿势枯坐良久。
这里除了承北大营的三位重要将领之外,还有四位连夜赶来的方家武勋,以及站在一侧的两个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