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时,冼春秋站在天沧江北岸,身后便是兵强马壮的尧山大营,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裴元也不知道他在不断联络军中武勋,试图将这天地变个模样。
……
往事不可追,回忆仅能沉湎。
冼春秋幽幽一叹,抬手端起面前的茶盏饮尽。
裴越主动帮他添上,淡淡道:“忠耶?奸耶?其实我觉得你根本不在意世人的评价。我不止一次推导过当年那段历史,只有一种可能勉强接近事情的真相。你从少年时期便野心勃勃,试图成为一个能够操持君王命运的权臣,历史上从来不乏这样的故事。当然,老侯爷天赋异禀,年纪轻轻就能脱颖而出,二十岁出头便是京营副帅、裴元极为看重的帅才之一,这是支撑你不断扩张野心的底气和本钱。”
冼春秋沉声道:“老夫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是京营指挥使,承袭三等伯爵。”
裴越微笑道:“老侯爷明明知道你我不同,何必用这些言语撩拨我?你是楚国府名正言顺的承爵人,又是定国公裴元属意的接班人,连裴贞老爷子都要排在你后面。我只是一个出身不正的庶子,纵然有谷伯伯赏识,终究无法借助裴家的香火情。”
他有句话没有明言,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那个时候的裴家是真正的大梁军中第一豪门,远非如今这个空架子可比。
虽然冼春秋没有承认裴越的论断,可此时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
他脸上涌现赞许的情绪,感慨道:“往事如何并不重要,那只是闲人口中的谈资而已。”
裴越目光微微一凝,好奇地问道:“老侯爷,祁阳长公主被夺权之后,你是不是夜不能寐?”
冼春秋想起记忆中那张依旧清晰的脸庞,缓缓道:“公主殿下……老夫没有见过这样的奇女子,甚至在史书上也找不到。其实太宗皇帝最后那几年,渐有浑噩昏庸之态,对军中武勋十分苛刻,几次三番想要大动干戈。那时候连老公爷都无法劝谏,多亏公主殿下从中转圜,这才没有酿成大乱。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让刘睿继承大宝,此人……”
他终究没有细说下去,但是那双老眼中陡然爆发出的杀气依旧让裴越心惊。
这位老人从落座之后一直平静收敛,裴越却觉得他与王平章极像,而且比后者更加狠辣。王平章信奉的是一个忍字,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出手,但冼春秋更擅长孤注一掷。
长谈至今,看似裴越始终掌握着话题的主动,那是因为冼春秋还没有出招。
裴越沉住气,淡然地说道:“其实我能理解老侯爷的想法。世人熙熙攘攘无非名利二字,对于皇帝来说自然便是权柄。定国府尾大不掉,还有那么多武勋对裴元忠心耿耿,稍有不慎便是改朝换代的结局。诚然,裴元对大梁从无异心,可是皇帝又怎会将希望寄托在臣子的操守上?就算裴元自己不想坐那把椅子,底下的人也会推着他去坐。再加上中宗皇帝的性情过于狠厉,你想造反也算是情有可原。”
冼春秋重新靠在椅背上,望着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裴越,满含深意地问道:“那你呢?”
裴越微微皱眉望着他,沉声道:“老侯爷所言何意?”
冼春秋不疾不徐地说道:“辛旷是二皇子派来的刺客,就算你不在意这种蠢货,可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为何会有数十名顶尖高手在太平街刺杀你?据我所知,这些高手之中还有祥云号的护院,以他们的身手肯定不会被人忽视,为何你来到建安城那么久,北面始终没有传来消息提醒你?”
他顿了一顿,带着几分怜悯地问道:“裴越,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开平小儿为何一定要让你南下迎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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