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阁的儿郎们都安置妥当了?”裴越问道。
他指的是在丹霞湖畔浴血奋战的四十多名密探,虽然这些人已经暴露行踪,但裴越不想他们继续留在自己身边,毕竟这都是太史台阁的精锐,被南周朝廷的人彻底盯上难免会出现意外。
钱冰从容地答道:“侯爷无需担心,虽然从他们现身那一刻开始,暗处便多了很多双眼睛,但台阁的人知道怎么摆脱对方的监视,脱身不是问题。另外下官按照侯爷的吩咐发出密令,台阁在南周境内的所有儿郎都会藏匿潜伏,没有侯爷的命令不会轻举妄动。”
裴越满意地望着他,然后话锋一转问道:“之前你说沈大人离京南下,是不是尧山大营那边出了问题?”
钱冰沉吟道:“下官不知,但此事有可能与侯爷相关。”
裴越想了想,轻声道:“要杀我的人从尧山大营而来?”
钱冰沉默片刻,面色凝重地问道:“侯爷,您会不会心生怨气?”
裴越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怨气?钱主事何出此言?”
钱冰面露迟疑之色,他虽然一直在南周境内活动,但是凭借兑部主事的身份以及在这边搜集到的信息,对面前这位年轻权贵的履历并不陌生。如果说以前的印象还不算真切,最近短短十来天的时间足以让他惊叹于裴越的卓尔不群。
四方馆外的傲立群雄和临机应变,文会酒宴上的义正严词舌战群儒,夜雨飘摇中的长途奔袭杀伐果断,让钱冰渐渐明白沈默云为何会如此看重这位年方弱冠的一等国侯。
望着裴越脸上温澜的笑意,钱冰略显愤怒地说道:“侯爷为了大梁尽心竭力,哪怕是在异国他乡也不忘削弱对方的力量,可是国内仍旧有人百般算计,想方设法欲置侯爷于死地,难道那些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裴越轻笑道:“据我所知,你在南边已经待了六年,连自己的妻儿亲人都没有办法见上一面,而且因为兑部的特殊之处,他们甚至不能享受你的官职带来的便利,你心中有没有怨气?”…
钱冰摇头道:“下官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因为沈大人一定会将下官的家眷照顾得很好。”
裴越缓缓道:“沈大人爱护下属,陛下也很爱护我这个庶子出身的武勋,既然你没有怨气,我又怎会心生怨望?至于那些恨我不死的人,呵呵,你觉得他们能够如愿吗?”
钱冰凛然道:“绝对不会,下官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护侯爷的安全。”
裴越摆摆手道:“言重了。想杀我的人虽然不少,但是具备这个实力的人不多。尧山大营的主帅是雄武侯蓝宇,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魏国公的心腹?”
这些事都是台阁机密,按理来说钱冰不能随意透露,但此刻他毫不犹豫地说道:“没错,雄武侯和魏国公明面上往来不多,但是沈大人对下官说过,他们私交甚笃,而且雄武侯几次关键的擢升暗中都有魏国公的助力。”
王平章还真是打的好算盘,这一箭双雕之策端的狠毒。
倘若真能在南周境内暗杀裴越,一者可以名正言顺地对南周用兵,二者可以砍掉谷梁的一根臂膀,同时还能给王九玄创造崛起的机会。
裴越心中并无恼意,他只是觉得不能一直忍让下去,既然王平章几次想要告老还乡,等返京之后一定要满足他的愿望。
按下这份心思,他望着钱冰问道:“你猜蓝宇的人何时会动手?”
钱冰沉思之后答道:“假如由下官来决定的话,拂晓之前是最好的时机。”
裴越笑了笑,摇头道:“我敢打赌蓝宇派来的人不会选择这个时间点。”
钱冰面露不解之色,按理来说裴越刚刚经历一场刺杀,后半夜又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为何他会如此笃定对方不会动手?
裴越耐心地说道:“他们能想到的我自然也能想到,尤其是方云虎被我算计得丢了性命,蓝宇的人哪里还敢冲动。今晚大家都很疲惫,你去安排一下,不必所有人枕戈待旦,只留下必要的岗哨便可。”
钱冰恭敬地应下,但是他不敢也不放心睡下,反正距离天明不到两个时辰,熬一熬便会过去。
当天边出现第一道晨光的时候,潜藏在角落里的钱冰呼吸着晨间雨后清新的空气,不禁愈发敬佩裴越对人心的洞察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