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鑫摸着脑门说道:“请昆吾公赐教,这其中的分寸又该如何把握?”
王锷淡淡一笑道:“告诉各家掌控的粮商,让他们去和韩参政宋方伯求情,恳请以高出往年五成的价格售粮,如此才能勉强保住本钱。对于那些实在拿不出银子的百姓,要允许他们用田契来换粮食。”
众人皆笑,于家家主于颉感叹道:“名正言顺,水到渠成,大妙。”
王锷环视众人,轻声道:“请各位牢记,我等与这些事没有任何关系,不要给钦差大人翻脸的机会。”
“谨遵吩咐。”众人恭敬地应下。
这时王锷的一名心腹忽然走进雅间,来到中年男人身旁,急促又慌乱地说道:“启禀老爷,中山侯率领一千骑兵突然进城,眼下正朝钦差行辕而去!”
王锷面色大变,怒道:“他不是后日才到?”
心腹哭丧着脸说道:“回老爷,咱们的人先前被中山侯麾下的探子抓住,这三天传回来的都是假消息,实际上他们今早便到了海阳县,然后中山侯率领一千骑兵抛下使团,一路奔袭径直从北门而入!”
房内登时一片慌乱,赵鑫站起来说道:“昆吾公,不能犹豫了,在下认为应该马上发动各家掌控的人手,干脆鼓动全城百姓彻底将事情闹大!”
王锷快速眨着眼睛,刚要开口答应,脑海中陡然一道闪电炸开,他猛地出手抓着心腹的衣领,寒声道:“既然咱们的人被对方控制住,为何他现在又能传信回来?”
心腹楞了一下,胆战心惊地说道:“他说……他说使团抵达海阳县之后,那些军卒便放了他,还给了他一匹马,如此才能拼命赶回来送信。”
王锷面色阴晴不定,缓缓松开手,摇头道:“大家稍安勿躁,裴越此人极擅阴谋诡计,这明摆着就是要给我们挖坑,切不可上他的当。”
孙明春一脸后怕地说道:“极是,说不定他就等着我们出手,然后抓住我们的把柄扭转局势。”
赵鑫讷讷地坐下,不安地说道:“昆吾公,我们什么都不做?”
王锷此时已经冷静下来,颔首道:“大家不要慌乱,没有人比我们更熟悉钦州的局势,他就算能杀人也没办法凭空变出粮食,静观其变即可。”
众人只能继续坐着,心中七上八下,再无方才的悠然淡定。
王锷神情镇定地饮茶,然而心中却有一种扭头望北的欲望,似乎很想看看裴越究竟要做什么。
……
钦差行辕。
越来越多的百姓开始朝这里汇聚,被军卒围住的那两千多人亦开始发生情绪上的变化。
陈新甲眉头紧皱,这并非是故意装出来的态度,而是事情的发展已经偏离他的预想。
原本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让韩公端陷入泥潭,可是后续的变化明显是要逼着这位钦差大人做出决断。陈新甲并不想将对方得罪死,虽说文武殊途,可韩公端明显会成为执政,跟这样的人结下私仇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然而陈新甲还不想那么早就告别这人世间。
但眼下的局势显然不是他能轻松处置的小事。
韩公端和宋希孟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无比凝重。
大梁的百姓历来温顺,可如果让他们连饭都吃不上,两位饱读史书的重臣都清楚那样的后果。
这时只听韩公端轻声说道:“宋方伯,你觉得那些人会罢休吗?”
宋希孟一改方才的含糊其辞,语气幽深地说道:“不会。”
成千上万的普通人填满长街,如果逐一望过去,会发现每个人都很弱小,毕竟只是长时间没有吃过饱饭又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可若是从上空俯瞰望去,当这些人聚集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一股震撼人心的洪流。
成京承平百年,从未发生过眼下这样的状况。
禁军和陈新甲统率的成京卫士卒如临大敌,所有人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直到一阵富有节奏的马蹄声出现在长街北面的尽头,轻易打破上万人凝结而成的决然气势。
一杆大旗当先出现,上面写着六个大字。
大梁中山侯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