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与谷蓁赏月,他忽然发现自己对那位秀外慧中的女子亏欠良多。相识近四年,真正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远远及不上他和旁人熟稔的程度。然而谷蓁从来没有抱怨,痴心又耐心地等着他。
当裴越外出征战的时候,谷蓁帮他看着祥云号,还要为他日夜担忧。当知道叶七与裴越之间的羁绊后,她没有仗着自己的家世横加干涉,反而愿意与叶七共侍一夫。
裴越从没想过世间会有这样良善的女子。
虽说有些事情是因为这个时代的特殊性所致,譬如男子三妻四妾,可是抛开这些不谈,裴越越想越敬重谷蓁的可贵之处。
所以裴越可以无视那些人对他本人的中伤,却绝对不能容忍有半个字牵扯到谷蓁。
莫说今天是王平章拦在跟前,就算开平帝亲至,他也一定要废了王申奇。
如果连保护自己在意的人这个底线都做不到,他在这个世上挣扎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沉默片刻之后,裴越终于开口说道:“伯父怎么来了?”
谷梁微笑看着他,淡然道:“大殿下的亲随着急忙慌地赶过去,让我立刻赶来劝解。越哥儿,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你有这份心便足够,相信蓁儿也能明白你的心思。但是,魏国公毕竟是国之柱石,你总得给他留一些体面。”
裴越闻言转身看向走过来的王平章和刘贤。
刘贤歉然道:“裴越,此事的确是我做得不地道,但我只是担心你闹出人命,那样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
裴越在谷梁出现之后,便逐渐平静下来,他想了想说道:“多谢殿下。”
之所以道谢,是因为刘贤没有派人去宫中传话,反而是将谷梁请来,这样其实还是向着裴越。毕竟谷梁肯定会站在裴越这边,但是开平帝的心思很难把握,万一他发一道中旨让裴越罢手,裴越便只能抗旨不遵。
两人没有深谈,这种事心照不宣即可。
王平章看向身躯魁梧的谷梁,缓缓道:“老夫没有管教好子孙,谷大人见谅。”
谷梁摇头道:“国公爷不必如此,谁家没有几个不成器的蠢货?”
这话一出口便让远处的王忠嗣和叶升等人愈发恼怒,然而他们敢嘲讽裴越,却绝对不敢在谷梁面前阴阳怪气。
将时间往前推移七八年,那时候的谷梁不知在京都揍过多少耀武扬威的武勋亲贵。
王平章倒能沉得住气,自己的孙子骂别人**,偏偏这对翁婿在军中的地位一日高过一日,他知道自己在言语上占不到上风,索性当做没听见。
按理说谷梁来到之后,又说了那些话,此事应该落幕才对。
可是谁也没想到裴越忽然迈步,走到王九玄身边,冷声道:“让开。”
王九玄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暗暗攥紧拳头。
他一直很好奇裴越的武艺究竟有多强,毕竟对方在都中极少出手,当年一刀拍晕路姜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因为对手实在太弱。
王九玄在灵州边境那几年,与王黎阳有过几次交手,双方不分胜负。虽然依照王平章的叮嘱,他一直懂得藏拙,可是在裴越面前却有一种按捺不住的冲动。
然而这时王平章悠悠道:“九玄,你过来。”
王九玄只得离开艰难站稳的王申奇,后者冷笑看着裴越。
就连谷梁都得在我祖父面前服软,你又能做什么呢?
裴越看得懂他的潜台词,扯开嘴角露出一抹冷笑,然后左手迅疾探出,抓住王申奇的脖领,右手攥紧成拳,一拳挟风雷之势砸在王申奇的嘴上。
“啊!”
王申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满嘴都是鲜血。
地板上掉落十几颗牙齿。
王忠嗣、王九玄、叶升、张权乃至于王申知等人无不色变,纷纷涌上前怒目直视裴越。
裴越松开王申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转身走到谷梁跟前,并未刻意藏起自己染血的右拳,平静地说道:“伯父,我送你回府。”
谷梁轻叹一声,对王平章说道:“国公爷请勿动怒,这孩子气性比较大,不过好在他从不记仇。依我看,这件事就此了结吧?”
王平章默然不语。
谷梁对他拱手行礼,然后示意裴越跟着自己离去。
雅舍内乱成一团,王申奇鬼哭狼嚎,王忠嗣不断咒骂,叶升和张权既惊心于裴越的狠辣,同时又得帮忙处理王申奇的伤势,还担心自家的儿子,一时间雅舍内仿若人间地狱。
王九玄只看了几眼便知道王申奇往后说话都成问题,连忙让亲兵去叫郎中,而后走到王平章身边。
即便这些年一直在修身养性,王九玄仍然觉得憋屈,咬牙道:“祖父,裴越太过——”
王平章摇摇头,轻声道:“记着罢,总有他还债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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