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玉又是何处?”
“回侯爷,那里可做呼卢喝雉。”
程由和身旁同行的永昌伯顾章对视一眼,忍不住笑道:“裴侯真可谓算无遗策,你藏着的银子恐怕要悉数送进那寒玉之地。”
所谓呼卢喝雉者,乃是大梁民间对于赌博的雅称。
顾章不爱酒色,唯独戒不掉赌博这个毛病,只是平时想要找到合适的搭子并不容易,外面也没有一个档次够高环境清幽的地方。如今虽然还未见寒玉之地是何模样,只从这一路所见便能大概猜测。
他瞪了程由一眼,随后又自嘲地笑道:“你当我一定会输?”
侍女浅笑道:“我家侯爷说,凡事过犹不及。所以欲入寒玉之地,贵客必须先定一个数额,且这个数额必须得到沁园管事的认可。博戏超出这个数额之后,无论输赢都不许再下场。不瞒二位贵人,沁园内守备森严,其中尤以寒玉之地为重,那里是由我家侯爷的亲兵守卫。”
两人面面相觑,良久之后程由感叹道:“这世间恐怕也只有裴侯才能做到这个程度。”
赌坊并不少见,但是那些人只想看着赌徒们输个干净,甚至卖儿鬻女家财散尽才好,谁会像裴越这样规矩良多?当然,他有这个实力制定这个规矩,至少目前来说没有人敢在沁园闹事。
顾章听得心痒难耐,若非怕程由日后笑话,说不定他早就飞奔而去。
程由此刻顾不上嘲笑老友,他好奇地问道:“外园已经如此惊艳,内园想必更加不凡,却不知我们能否入内园一观?”
侍女恭敬地说道:“侯爷,册子上已经注明如何才能入内园,以及各位贵客在沁园享有的待遇。若是二位贵人不嫌弃的话,婢子愿为二位仔细讲解。”
“请说来!”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
水镜之地一栋小楼内,王九玄仔细地翻阅着册子,忍不住感叹道:“裴越这心思堪比玲珑,简简单单的一手就能让人对沁园趋之若鹜,而不是仅仅依靠他的权势。”
坐在他对面的年轻男人闻言颔首道:“这个劳什子会员确实很有意思。”
王九玄微笑道:“烈酒也好,冰块也罢,乃至这册子上提及的各种各样新奇物事,依据会员等级的高低来决定可以购买的数量。这个倒也罢了,关键是提升会员等级便可以在沁园内享受完全不同的待遇。”
年轻男人目光复杂,缓缓道:“这个沁园,一般人怕是连门都进不来。”
王九玄摇头道:“兄长,难道你没注意这会员是依据客人在沁园花的银子来提升等级?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富翁,尤其是那些没有权势的商贾。就算攀不上中山侯这根高枝,只要舍得在沁园砸银子,难道还怕结交不到权贵?”
他顿了一顿,轻笑道:“沁园一开,或许离园竹楼要不了多久就该关门了。”
年轻男人倒没有他这么多感慨,反而好奇地问道:“你今日拽着我来此地,莫非就是想在我面前宣扬裴越的厉害?”
王九玄摇头道:“兄长,我怎会如此无趣?只是想看看裴越究竟打算做什么而已。”
年轻男人问道:“看出来了么?”
王九玄沉默片刻,缓缓点头道:“大抵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没有深谈下去。
……
内园一座院落之内,裴越抬起左手轻轻揉着自己已经痊愈的右肩,脸上并无丝毫自得之色,似乎今日沁园的热闹都不足以让他振奋。
他看着肃立面前风尘仆仆甚至嘴角已经干裂的戚闵,皱眉道:“钦州那边已经难到这个地步?”
戚闵神情凝重地说道:“少爷,我带着一部分人手勘查钦州州治城内的情况,原本只是想找到一个适合建造沁园的地方,没想到会亲眼目睹一场骇人的大旱。虽然如今还没有爆发民变的苗头,可若是任由那些人胡作非为,恐怕……”
裴越颔首道:“你做得很对,uu看书不枉我对你的看重,可见这几年的历练于你来说没有白费。”
这还是戚闵第一次得到裴越不加修饰的夸赞,然而他却没有半点喜色。
片刻过后,裴越沉声道:“你先去歇息两日,这件事我会早做应对。”
“是!”
戚闵躬身行礼然后退了出去。
裴越抬头望着门外,目光似乎想要飞到遥远的南方。
在距离京都足有近千里的钦州地界,溪流干涸,大地龟裂,很显然开平帝的求雨并没有成功,上苍似乎并不打算给予人间一场甘霖。
身形干瘦的农夫站在道旁,望着田间枯死的作物,脸上老泪纵横。
一支车队从他身边经过,灰尘渐渐飘起,然而农夫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像一个将死之人。
车队中间那辆马车上,南周礼部侍郎徐子平正在闭目养神。
忽然之间,他似乎心有所觉,掀开帘子朝外看去,只见视线之内一片苍黄,在这夏日竟然看不到盎然绿意。他知道这是一场罕见的大旱,影响的是无数普通百姓,虽然这些人是大梁的子民,可他依旧觉得于心不忍。
徐子平皱起了眉头,随即放下帘子,望着车厢内的角落说道:“你不该跟来。”
回答他的是一个清脆灵动的声音,又带着几分狡黠之意。
“伯伯,我保证不给你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