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位亲王来说,俸禄和宫中的赏赐只能基本维持王府的体面,毕竟开平帝不可能将国库中的银子拿出来供自己的儿子们挥霍。想要养活王府中那么多人,还要培植心腹豢养手下,更要跟朝臣拉近关系,刘贤手中绝对不能没有银子。
这便是当初他看中蜂窝煤生意的原因,只是没料到裴越不是软柿子,反而崩掉自己几颗牙齿,连名噪一时的七宝阁都轰然倒塌。
他让年叙带着人去刺杀裴越,明面上是为了泄愤,深层的原因依旧是想要在裴越死后将祥云号掌握在手里。
只是裴越远远比他想象得更强大。
面对如此坦白的裴越,刘贤冷笑一声道:“你断了我的财路,逼死我的王妃,还强行插手母妃为我安排的婚事,随便哪一件事都足以让我起杀心,更何况你全都占了。既然路姜想要你死,那我顺手推舟助他一臂之力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对吧?”
裴越微微皱眉,听出此人是在极力说服他自己,便轻叹一声道:“看来王爷和平阳公主的感情的确如传闻中那般深厚。”
刘贤并不意外他会猜到这件事的真相,事实上就连远处的郭开山和王九玄都能看出来,宁丰致的坦白招供必有隐情,此事与刘贤的关联应该不大。
能够让这位大皇子心甘情愿顶罪的人,数遍大梁也只有寥寥数人。
刘贤没有否认,再次问道:“你想要什么?”
裴越看见他眼中那抹惶恐之色,显然他也知道如果不能说服裴越,让这位苦主替自己求情,待明日朝会开始之后,自己的亲王之爵肯定保不住。
裴越缓缓道:“王爷,其实你大可以将事情的真相说出来。”
刘贤摇头道:“天家贵胄派人当街刺杀领兵国侯,这种事的严重性无需多言,平阳她……她担不起。”
公主的身份虽然清贵,可是刘贤心里清楚,这对于父皇来说并非珍宝一般的存在。不同于太宗皇帝对膝下公主尤其是祁阳的宠爱,开平帝对平阳和年幼的长乐算不上特别在意。如果必须要平息朝臣的怒火,恐怕一贯严厉的父皇会降下雷霆震怒,平阳如何能经得起?
只是对于裴越来说,他对那个刁蛮公主没有一丁点的好印象。
盛气凌人倒也罢了,对方居然要对裴宁动手,这是裴越绝对无法容忍的事情,故而对刘贤说道:“王爷,做错事就得付出代价。既然王爷要替平阳公主扛起这件事,那我能够做的就是不在陛
刘贤定定地看着他,片刻之后许诺道:“只要你肯在朝会上替我说几句话,那么从此以后我会竭尽所能为你创造便利。我知道你打算在都中开一家庄园,不管你是想要拉拢人脉还是继续赚银子,我都可以――”
裴越忽然打断他的话头,正色道:“王爷,你疼惜自己的妹妹这没有错,但是请你不要忘了,裴宁是我最敬重的长姐。”
“如果平阳公主只是将矛头对准我,那我可以再退一步,但是我的长姐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你们试图伤害她,那就必须背负起
后果。”
“当然,王爷可以选择将实情告诉陛下,决定权在你手中。”
看着转身朝谷梁和藏锋卫骑兵走去的裴越,刘贤断喝道:“裴越!”
裴越没有转身,沉声回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便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内监都知领着宫中禁卫来到近前,看向独自站在长街中央的鲁王刘贤,见没有发生那些可怕的场面,登时心中长舒一口气,然后快速地说道:“陛下口谕!”
自刘贤以下,所有人同时躬身行礼。
内监都知高声道:“宣鲁王刘贤、广平侯谷梁、中山侯裴越和诚毅侯郭开山即刻入宫,其余人等立刻散去,不得聚集!”
“臣领旨。”
众人齐声应下。
都知对刘贤歉意地笑笑,然后小心翼翼地说道:“殿下,陛下在两仪殿中等着呢。”
刘贤微微颔首,然后指向路姜和宁丰致说道:“你将这两人带上,他们是刺杀中山侯的嫌犯。”
都知心中一惊,连连点头,然后吩咐禁卫上前擒下两人。
宁丰致一脸颓败之色,反倒是路姜神态平静,尤其是方才亲眼看见裴越和鲁王谈崩,他心中便觉得十分畅快。今夜这梁子结下之后,一边是陛下偏爱的大皇子另一边是风头正盛的实权国侯,这两人迟早会斗个你死我活。
想到这儿,路姜便满心快意,对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也没有太多畏惧,反而很想大笑几声。
待内监领着一群人前往皇宫,王九玄便领着禁军返回驻地。
他并未听见裴越和刘贤的交谈,但是却从刘贤的态度变化中品出几分深意。
“大皇子倒下之后,接下来会是谁?”
王九玄心中暗叹,面色却并不轻松。
……
两仪殿,偏殿。
开平帝用那双细长的眼眸观察着并排站着的裴越和刘贤。
左执政莫蒿礼和魏国公王平章各自端坐在一张圆凳上,谷梁、郭开山和沈默云在这个场合只能站着。虽然殿内人数不多,但几乎汇聚大梁的核心权力层,只少了一位右执政洛庭。
出人意料的是,针对已经在都中掀起波澜的两件刺杀案,开平帝先开火的对象竟然是裴越,只听这位御宇十六载的帝王冷声道:“中山侯的确练兵有方,麾下士卒不惧生死,甚至连天家威仪都不放在眼里。今夜他们敢随你冲撞亲王府邸,想必明日攻打皇宫也不在话外。”
这番诛心之论让殿内的气氛降到冰点。
谷梁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在这个时候开口替裴越辩解。
开平帝幽深的目光从他面庞上一扫而过。
裴越抬起头望着御案后的皇帝,诚恳地说道:“陛下,那是臣的亲兵。”
开平帝冷笑道:“两百亲兵?”
裴越点点头,一丝不苟地答道:“回陛下,依大梁军制,侯爵可招亲兵四百人。”
开平帝猛地一拍桌面,怒道:“还敢狡辩!朕问你,谁允许你在入夜之后带着亲兵擅闯御街甚至马踏王府?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是不是朕对你太过宽纵,以至于你连君臣之道都忘得一干二净?”
裴越摇头道:“臣从来不敢或忘。uu看书”
开平帝冷眼望着他,缓缓道:“裴越,你让朕很失望。”
裴越坦然地迎着皇帝的审视,面露几分不解之色。
开平帝漠然地道:“你和裴氏女被人刺杀之事朕已经知道,无论你心中有多大的委屈,都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处理问题。裴越,朕知道你忠心可嘉,也认可你的能力和天分,故而才让你在弱冠之年领军京营。可是你想过没有,今夜你为了倾泻心中愤懑,公然领兵逼迫一位亲王,置天家威仪于何地?置朕这个君上于何地?若是不惩治你这种行径,将来人人效仿,这天下就乱了。”
谷梁微微色变。
郭开山心中无比快意。
王平章和沈默云盯着脚下的地面,仿佛神游物外。
莫蒿礼扭头望着裴越,似乎想要看他如何应对。
裴越轻叹一声,忽然大礼参拜。
开平帝目光一凝,旋即心中有一种不妙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