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城侯府,四知堂上。
卸下京军南营主帅一职之后,闲居在家的李柄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原本乌黑的鬓发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变得花白,精壮的身躯日益松弛,俨然变了一个人。
他看着对面那个眼神阴冷的年轻人,微微皱眉道:“这种事急不来。”
年轻人去年遭逢大变,位极人臣的父亲在成千上万的士卒面前自尽,勉强保住先祖传下来的一丝血性,然而这并不能扭转家族的颓势。虽然皇帝没有下旨抄家灭族,仅仅是摘了成国府的匾额然后夺了路敏的爵位,这便已经宣告一个老牌勋贵府邸的倒塌。
那座国公府不可避免地走向灭亡,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路姜亦是如此。
之所以他还能坐在李柄中面前,是因为成国府近百年来终究攒下不少香火情,暗中还有一些底蕴。李柄中瞧不上这个胸无城府的年轻人,可是在
如今这个万般无奈的时局里,只能另辟蹊径希望利用对方做些事情。
如今他已经不奢望能够重返权力的核心圈子,只能尽力发泄着心中的恨意。
官运毁于裴越之手,长孙死于裴越刀下,连最疼爱的嫡女都受尽裴越的欺辱,如果不是心中还存有一丝理智,他早就集合所有人手杀进中山侯府。
王平章能做,他为何不能做?
不过当他发现有人比自己恨意更浓,便暂时冷静下来。
听到李柄中这句话后,路姜寒声道:“侯爷,时间拖得越久,裴越的根基就越稳固,等他将北营彻底拢在手里,你觉得我们还有机会吗?”
李柄中叹道:“老夫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裴家子狡诈似狐,露在世人眼中的破绽本质上无关紧要。就连那些疯狗一般的御史都知道,想要用那些事去弹劾他没有任何效果。”
路姜抬眼看着他,低声道:“他过几天要纳妾。”
“我知道。”
“那妾室是西吴人。”
“那又如何?你觉得以裴越的城府心机,他会不提前跟陛下解释清楚?”
路姜忽地狞笑几声,一字字道:“我从来没听说过,有人会在自己的婚宴上布置重兵把守。”
李柄中心中一喜,面上却故作震惊道:“你想做什么?”
路姜道:“我当然是做该做的事情。侯爷,我希望你能立刻发动所有关系,在裴越纳妾之前,利用那个女人的身份在朝堂上弹劾他。”
李柄中似乎不解其意。
路姜得意地说道:“侯爷方才也说了,裴越既然敢公开操办这件事,说明他有应对朝臣弹劾的能力和准备,那我们便满足他的愿望,让他更加自信,更加忘乎所以。”
李柄中恍然大悟,赞道:“路公子好手段。”
不待路姜继续显摆,他又貌似惋惜地说道:“由子观父,可以想见成安候是何等惊才绝艳。可惜啊,老夫一直敬仰成安候的为人与品格,没想到他会被一个无耻小辈暗中算计,真是天妒英才。”
“不要说了!”方才还自鸣得意的路姜眼中杀意弥漫。
李柄中轻叹一声。
路姜起身问道:“侯爷能否做成这件事?”
李柄中正色道:“路公子放心,老夫一定办妥。”
“多谢,告辞。”
路姜拱手一礼,随即转身离去,从丰城侯府侧面的角门而出,消失在茫茫京都之中。
他离去很久之后,李柄中依旧坐在原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路敏勉强也能算是一代枭雄,只可惜儿子是个蠢货。”
良久之后,他轻轻感叹一句,眼中尽皆鄙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