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攸之的那封胜表奏章里,除了详细叙述战事的首尾之外,还附着一份极长的名单,那上面便是此次大战之中的有功之臣。
朝廷需要尽快决定如何赏赐这些功臣。
殿内的气氛与之前大朝会时截然不同,略显沉闷和严肃。
功臣自然要赏,可是如何赏赐是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己的盘算。
开平帝冷峻的目光望向六部尚书中的一人,淡淡问道:“刘卿,你是兵部尚书,这件事理当由兵部考功司先拟出一个大概的章程。”
兵部尚书刘大夏年迈却硬朗,闻言出班奏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开平帝道:“说来。”
刘大夏沉声道:“集宁侯所写的功臣表中,中山子裴越位居第一,臣认为此举不妥。”
开平帝问道:“有何不妥?”
刘大夏强忍着怒意说道:“臣并非是要否认裴越在西境之战中的功劳,但是他身为藏锋卫指挥使,不遵西军主帅之令在先,擅杀武威侯宁忠在后,如此行径视朝廷法度如无物,岂能一言以蔽之?”
开平帝微微皱眉,缓缓道:“以你之见又当如何?”
刘大夏迟疑片刻,他想说将裴越下狱问罪,然而去年那次朝会时的景象历历在目,谁都知道皇帝很器重那个年轻人,再加上这次又立了这么大的功劳,如果再强行针对他恐怕会惹得天子震怒。
就在他犹豫不决之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朝堂上的一名老者出班,他的须发皆已花白,身材佝偻,看起来已经没有多少时日,然而他的出现却让洛庭皱起了眉头。
这名老者名叫黄仁泰,乃是御史台御史大夫,是和莫蒿礼一辈的老臣。
黄仁泰轻咳两声之后,拱手说道:“陛下,老臣认为应该暂时罢黜裴越的指挥使一职,命刑部将其押回京都受审。”
众臣哗然。
洛庭冷声道:“黄大人,裴越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没有他就没有西境大捷,如此行事恐怕会寒了大梁百万将士的心。”
黄仁泰迎着开平帝审视的目光,平静地说道:“陛下,宁忠是三等国侯,岂能任由裴越随意杀之?”
开平帝不置可否地说道:“唐攸之已经在奏章中写明此事原委。”
黄仁泰颔首道:“老臣明白,但是宁忠叛国投敌了吗?可有真凭实据?如果只是因为他作战不利,裴越就能将其枭首,那国朝还要刑部何用?还要御史台何用?从今往后,只要老臣觉得哪位大人做事不够尽心,就能持刀将其杀死?”
满殿默然,连洛庭都无法辩驳。
黄仁泰轻叹一声,缓缓说道:“老臣本不愿说这些扫兴的话,既然陛下看重这个年轻人,更应该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法度和规矩。他还很年轻,此时不理清楚这些事,难道任由他一路恣意而为?陛下,就算不拿下他,不罢免他的指挥使一职,也应明旨让他带着亲兵提前返京,在朝堂上将这件事解释明白。”
开平帝静静地看着这个须发皆白的老臣,看着他坚定且不容置疑的神情,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点了点头。
“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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