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灵州和化州的边界地带,有一处名为旗山冲的地方。
这里地貌独特,西面是高阳平原,东面是化州境内的山陵地貌。旗山冲是一块面积不算很大的谷地,南北两侧各有一道峡谷出入,虽然不算绝对意义上的险地,却也是灵州境内难得一见的复杂地形。
两州交界处人迹罕至,所以知道这里的人不多,顶多在地理志上瞧见一眼,专程来此赏景的人寥寥无几。大约从六月底开始,旗山冲左近忽然出现一批神秘人,他们携带着大量清水和食物,在东南方向的密林中驻扎。
当年王平章率军夜袭陈氏大宅的时候,他已经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只是那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后也担心了许久。然而当陈轻尘香消玉殒很长一段时间,大梁境内都没有发生动乱,这才让他放松下来,以为陈家拥有的只是财富,主家消失之后其他人也都会做鸟兽散。
开平三年京都外围的乱象给王平章提了一个醒,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则在暗地里与沈默云联手追查陈家余孽,最终取得一些成果。但他还是没有想到,陈家在京都的力量早在十五年前就损失殆尽,陈轻尘当初布局天下,在世间各地落下伏笔,远远不是他凭借武力就能解决干净。
之所以陈轻尘布置的那些人没有露出痕迹,只是因为陈家后人没有出现。
当陈希之被迫远遁灵州之后,这些人便逐渐浮出水面,紧密地汇聚在她身边。
当然,十余年过去,有些人已经改换门庭,亦或者安于现状不愿冒险。他们不敢背叛陈家,也不敢向官府告发陈希之,却又不愿替她拼命,只得拿出家财求一条活路。
对于这些人陈希之并不苛刻,只要他们能将当年陈家赏赐下来的财富交出,便会允许他们与陈家割裂。
可毕竟只过去十余年,这段时间还不足以磨灭那些忠义之士的信念。
陈希之从明媚的阳光中步行进入密林,一身短打劲装,两柄长刀悬于腰侧。
密林中有近千人盘膝而坐,却安静地仿佛空山幽谷。
这是她在灵州两年多积攒的全部力量,王黎阳曾经不由自主地暗自揣测,那个名叫裴越的年轻人是不是欠了陈希之的情债,否则何至于动用全部家底来诛杀他?
如果不能毕其功于一役,陈希之将失去眼下能仰仗的所有力量。
她缓步来到人群中央,语调轻快地说道:“诸位叔伯兄弟,我们很快就要并肩作战。”
众人脸上露出欣慰又淡然的笑容,仿佛压根不在意即将到来的厮杀。
“裴越和他的骑兵葬身于此之后,薛涛也将死在荥阳城里,到那时灵州必然大乱。西吴军队会趁机攻占东庆府和广平府,虎城将腹背受敌沦为孤城。西面门户大开,西吴铁骑势将长驱直入,我们可以在灵州组建队伍,随他们杀入京都报仇雪恨。”
人群中一位中年男子朗声说道:“姑娘,俺都听你的,你让俺怎么做就怎么做,就算是死也值得!”
陈希之动情地说道:“我希望你们一个都不要死,但是这终究只是奢望。不过,我们忍辱偷生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给故去的亲人报仇吗?母亲在天之灵若能看见,她肯定会支持我的决定。还有你们的家人,都死在刘铮和王平章两个畜生的手里,不将这梁国覆灭,我无颜去见九泉之下的他们。”
当年京都动乱,继而波及各地,死在王平章手里的不只是陈轻尘和陈氏大宅的仆人,还包括数量众多的武道高手侠义之士,以及许许多多和陈家有牵连的人。
林中这些人,不仅是感念陈轻尘这位奇女子的恩德,同样身负血海深仇。
一名三十多岁的壮汉狞笑道:“姑娘,我有些等不及了。”
陈希之冲他微微一笑,柔声道:“齐叔不要着急,为了尽可能让大家活下来,我已经给敌人准备好一些惊喜。”
她转身望向西方,嘴角勾起残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