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阶夜色凉如水。
沈默云回到沈府已是亥时初刻,外面渐渐有了些寒意。
从那顶普通的轿子中出来,他轻轻咳嗽几声,眼神中难掩疲倦。
“大人,请保重身体!”那个左手执剑的年轻人站在旁边,往常十分冷漠的眉眼多了一些发自内心的关切。
沈默云看了一眼他手中的长剑,轻声道:“我无事,倒是你以后要明白一件事,这世上的人不是非杀不可。”
这句话指的是之前在裴戎的那座小院里,年轻人出手极重,眨眼间连杀四人,将裴戎从江湖草莽间找来的所谓高手吓得魂飞魄散。
年轻人略显犹豫,不过在看到这个中年男人温和的目光后,他冷寂的心里泛起一丝暖意,点头道:“大人放心,属下以后会谨慎行事,只要不是威胁到大人和您的家眷,属下就不出手。”
沈默云微笑道:“倒也不必如此谨慎,只是你需记住,很多时候不杀比杀更有效果。”
年轻人显然不太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他没有刨根问底,只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
入府后,沈默云来到后宅,刚过内门就瞧见沈淡墨站在廊下,不禁微微责备道:“墨儿,为何还不去歇息?”
沈淡墨并不惧他,露出一个乖巧又带着些许讨好的笑容迎上前说道:“爹爹,可将那位定远伯抓住了?”
沈默云奇道:“为何要抓他?”
沈淡墨撇撇嘴道:“此人身为国朝伯爷,竟然与那些无恶不作的山贼勾连,还利用这些贼人谋害自己的儿子,简直丧心病狂。就应该把他抓起来,关进台阁的地牢里。”
沈默云目光古怪地望着她,直到少女俏脸微红,露出极为罕见的一抹羞恼之意,他才恍若未觉地轻笑道:“夜深了,外面风有些大,我们进去再说。”
沿着抄手游廊来到外书房,沈默云并未让丫鬟们跟着。
沈淡墨很勤快地帮父亲泡茶,笑眯眯地端过来。
沈默云沉默片刻后,继续刚才的话题说道:“裴戎若只是个普通伯爷,为父哪怕没有确凿证据,向圣上禀报一声,将其下狱审问倒也不难。但你应该明白,裴家毕竟不同,就算圣上想要治罪他,也需拿出翔实的罪证,否则军中人心难安啊。”
其实这些道理沈淡墨何尝不知,只两位定国公立下的赫赫功劳,便决定了裴家的特殊地位,连皇帝也不能随心所欲,否则必会引起各方面的动荡。
若今上是个昏君,倒也不必在意这些,无非是折腾二字,但偏偏如今这位皇帝陛下雄心勃勃,御宇十多年来励精图治,大梁国力蒸蒸日上,渐有威压吴国和周朝之势。三年前皇帝改元开平,当时朝野议论纷纷,以为这是陛下准备用兵天下,开万世之太平,邻国自然大为警惕,边境上重兵云集,一时间风声鹤唳。
如今已是开平三年,世间并未发生大规模的战事,仿佛这次改元只是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一次随意之举。
沈淡墨终究不是修炼几十年的官场老手,哪怕明白这里面的曲折,仍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纵然如此,这个定远伯也太狠毒了些!”
沈默云好奇地问道:“墨儿,你这是在为朝廷考虑,还是替裴越那孩子打抱不平?”
沈淡墨双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连忙摇头道:“爹爹这是说的什么话,女儿和裴越连面都没见过,哪里就有那么深的交情。只是前些日子去定国公府,裴宁姐姐担心她的三弟,唯恐那位席先生不在绿柳庄的时候,有人欺负她三弟,当时女儿心中不忍,这才答应帮她一次,故而回来后才将此事告知爹爹。”
沈默云没有追问,微微颔首道:“也幸亏你提醒的及时,否则为父也不会特意关注绿柳庄那边的情况。今天他让裴府大管家将席兄诓骗到京都,为父知道后便带人赶过去,还好没酿成太严重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