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太君拍拍她的手背,轻声道:“你用心服侍了我几年,将来总会给你一个好归宿,放心便是。”
温玉愈发羞得不敢抬头。
被这么一打岔,按理说这个话头便揭过了,以沈默云的心思城府,自然能看出来裴太君不想讨论这个话题,但他另有打算,便继续说道:“婶婶,与其让越哥儿去那庄子上平庸度日,不如让他跟着我。”
裴太君心中一紧,勉强笑道:“跟着你做甚?”
沈默云怅然道:“婶婶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文儿早逝,墨儿终究是女儿身,我这身微末本领,传给她却不合适。朝中那些大臣们私下里都说,我沈默云是个孤臣,甚至在往绝臣的路上走,否则圣上也不会如此信任我。其实他们不知,圣上多次提过,让我早些开始培养后辈,一如当年裴叔对我的提携,等我死后,让我的后辈继续接过太史台阁这个重任。”
裴太君狐疑地看着他,好半晌才说道:“越哥儿?太史台阁?”
沈默云点点头,又摇头道:“倒不是说就一定让越哥儿接过去,毕竟能不能成,还要看他自身的能力,我也不止找他一个后辈。但是婶婶你想,城哥儿和云哥儿有自己的路,且他们身为嫡子,也不方便进太史台阁做事。越哥儿则不同,他只是庶子,注定无法扛起裴家在军中的影响力。”
裴太君沉思片刻,依旧不赞同道:“默云,你想过没有,假若越哥儿真的能在台阁立足,那裴家如何自处?城哥儿如何在军中攀升?他们是亲兄弟,无论嫡庶,终究是斩不断的血脉相连!到那时,莫说天家如何想,就是朝中那些大官儿,能容得下这样的局面?”
沈默云眼神一凝,自己这位婶婶确实是聪明人,也极难说服。
却不知,老太太这番话是为自己的长孙的前途考虑,还是有别的缘故。
在他思考说辞之际,裴太君轻叹道:“你的心思我明白,我只问你一句,越哥儿真有潜质?”
沈默云斟酌道:“之前确实看不出来,但正所谓不破不立,这些日子看来,他或许是堪破了难关,身上那股子冷静镇定的气质确实适合在我那里做事。”
裴太君神色古怪地望着他,失笑出声道:“看来府里的乌鸦也不少。”
若没有那些无孔不入的太史台阁密探,沈默云又怎会对裴越这几日的变化了如指掌?
堂堂大梁万千密谍首领,跺跺脚就能让京都风云变色的大人物,已经四十五岁的沈默云也忍不住老脸一红,极为罕见地有些尴尬。
裴太君不以为意道:“这是你的职责,我又怎会见怪?你若不这般做,天家心中难安。”
沈默云这才释然,恢复平时从容气度,微笑道:“裴叔于我大恩难谢,越哥儿也是他的后代,且从各个方面考虑,他都没有太多的顾虑,让我将他带在身边几年,保证还您一个优秀的哥儿。”
裴太君正色道:“越哥儿的前程早就定好了,让他去城东的庄子上,老婆子也不会亏待他,除了庄子田地之外,还会给他一笔银子。默云,你必须答应我,不得悄悄地去找他,更不能将今天说的话告诉他。”
看着老太太双眼中坚定的神色,沈默云知道事不可为,面对那些达官贵人他有无数方法让对方低头,可在这定安堂内他却无计可施。
良久后,他终于点了点头。
裴太君心中一喜,面色也松缓下来,因为她知道面前这个晚辈是真正的君子,虽然身处黑暗之中,却是最重承诺。
当下便笑道:“看也看了,寿也拜了,你且去忙吧,往后每年能来看一次老太婆,便足够了。”
沈默云何等人物,既然无法达成目的,自然不会继续纠结,亦笑道:“本还想去和少师喝一杯婶婶的寿酒,如今看来是喝不到了。”
裴太君大声笑着,指着他说道:“罢了罢了,你要是出现在前面酒宴上,怕是很多人都坐不住,何苦让戎儿为难。”
“倒也是,婶婶,那侄儿就回去了,还望婶婶保重身体。”
“去吧,你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别学你裴叔。”
这句话隐隐有悲凉之意。
沈默云起身拜倒,郑重地行礼,然后便在裴太君复杂的眼神注视下离去。
等他走后许久,温玉才听到身前老人饱含无数情绪的一声长叹。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