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搜查的众人都严阵以待,客栈外坐在屋顶的卫清无深深为他们担心,生怕暮明姝就是刺客的秘密,被李固这些军人查出来。
但是李固等人搜查了一盏茶功夫,确实什么都没查出来。
李固等人脸色难看,暮明姝这一方人微微松口气。
徐清圆忍不住再次回头看她夫君:真的搜查不出来痕迹啊?
晏倾对她微微笑了一下。
自然搜查不出。
他是做什么的?大理寺出身的人若连证据都不会毁、不会藏,也实在不必说什么了。
李固等人眼看着要无功而返,李固脸色青白半天,仍不甘心:“晏少卿,韦郎君,可否让我带走观音案的凶手?”
晏倾不说话。
韦浮温温和和:“自然不可。我们还没审问出关键信息,李将军再等两日吧。”
李固冷冷看着他们。
李固咬牙:“甘州百姓人心惶惶,诸位近日在城中引起的轰动,让本将军很为难。殿下,我自然支持你们,但也请你们给我机会,让我能说服百姓。观音案的凶手不捉拿归案,我无法让百姓信服。
“相信几位现在也明白了,甘州百姓和观音堂密不可分的关系。”
暮明姝手搭在徐清圆手上,在李固的咄咄逼人下,她慢悠悠:“出长安前,我父皇告诉我,李固可以相信。不过天高皇帝远,李将军没怎么见过我父皇吧?”
李固眸子微微一缩。
他不明所以,只回答:“大魏建国后,臣只去长安述职过一次。”
暮明姝:“大魏建国前,你也应见过我父皇吧?”
李固踟蹰,哑声:“……殿下,那时候面见陛下的,应当是我兄长。可惜我兄长……”
众人沉默。
李固的兄长李槐,和南国北雁将军卫清无交情好极,有师徒情分。可惜卫清无生死不知,李槐战死沙场。而此时,卫清无已经归来,李固的兄长,却不可能归来。
他们再怀疑李固,李家世代为甘州、为国家做出的牺牲,他们得敬重。
暮明姝一字一句:“父皇说李将军可信,那本殿下就当李将军可信,希望李将军不要辜负大魏。我相信将军今夜搜查刺客,就是来搜查刺客,没有其他目的。
“韦江河已经说过凶手有疑,李将军仍纠缠不清,本殿下也很为难。李将军,你懂本殿下的意思吗?”
李固静默片刻。
他拱手,对公主做出了让步。
但他鹰隼一样的眼睛盯着在场所有人:“今夜的刺客,我是一定要找出来的,把甘州翻个面,这个刺客都别想逃走。公主殿下既然让臣今夜不要捉拿观音案凶手,臣自当听令。
“不过公主殿下和云延王子在甘州也待了数月,不知何时出关?公主既然要和亲,若是与王子一直待在甘州,未免说不清。臣自当上书,请教陛下,这到底是何意。”
韦浮淡声:“李将军在威胁公主殿下?”
李固:“不敢。诸位……自求多福。走!”
他最后对他们冷笑一声,长袍一甩,带领军人们推门走入黑夜。
时入十月,甘州大冷,风霜怒袭,李固等军人上马,纵入漫漫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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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固等人一走,客栈中人放松下来,暮明姝身子微微一晃,徐清圆忙撑住她:“殿下!”
云延拔步上楼:“阿姝?”
徐清圆:“王子殿下,还请你带人巡夜,以防李将军来个回马枪。公主这边,有我与林娘子照料,应当无碍。”
暮明姝冷然:“不必。我独自歇息就好,露珠儿你看一看我给你的那个折子……”
徐清圆柔声道:“殿下的安危更重要。不妨请云延王子告诉晏郎君他们,发生了什么事。”
她一边扶着暮明姝,一边将手伸入袖中,取了公主先前塞给她的折子。她看也不看,手向外伸。晏倾怔一下,意识到她的意思,才伸手接过折子。
袖子相擦时,徐清圆轻轻握了晏倾的手一下。
晏倾抬头,她只是温柔地、安抚地拉了拉他的手,碍于众人面前,她并没有回头看他,也没说什么。
这无声的意思……
一夜乱糟糟,所有人都在人前说过话,只有晏倾始终不开口。徐清圆心里担心他不舒服,借机询问他。人海浮浮,只有她记挂他。
晏倾想到徐清圆含泪问他的那句,可不可以为她而活。
他低垂下眼,松开了徐清圆挽着的手,轻轻在她手心点了一下。
他温声:“放心。”
徐清圆听到他说话,终于松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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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折腾,众人都疲累无比。
徐清圆陪暮明姝睡了一会儿,又哄林雨若去睡。林雨若摇头,说自己要留下照顾暮明姝。
林雨若趴在公主榻前,为昏迷的公主擦汗,揉一揉惺忪睡眼,打个哈欠。
林雨若乖乖道:“徐姐姐,你去看韦师兄他们吧。你们都很聪明,你们在一起说话,就可以理出事情真相来。我没有你们那么好的脑子,我留下来做这种活计,陪着殿下就好。”
徐清圆轻声责备:“怎能如此妄自菲薄?”
但她心中记挂案情进展,眼下公主脱离危险,她确实心思已经飞远了。她只好抱歉地对林雨若吩咐几句,劝林雨若不必勉强自己。
徐清圆去寻晏倾他们,敲门进屋,见郎君们都围着暮明姝给出的折子在讨论。
韦浮和云延坐在桌边看那折子,晏倾独自坐在窗边,以手撑额,闭目思量。见到徐清圆进来,几个男子都抬头。
徐清圆向他们解释了公主无碍,问:“殿下给了什么折子?”
云延解释:“你们走后,我和阿姝一直在查李固。因我们觉得当年既然是战争有问题,那么李固很可能知道答案。我们查了这么久也没查出什么,正打算放弃,没想到今夜,李固会对这个折子穷追不舍。”
云延扬了扬暮明姝偷的折子,不明所以。
徐清圆接过折子,明白了云延二人的纳闷源自哪里——这个折子,应该是向朝廷请功的折子。折子上写了南蛮有一部进军甘州,甘州将军如何英武对敌,诛杀敌军上千,云云。
徐清圆:“可是这种折子,怎会在李家,在李固手中?这既然是一封向南国朝廷表功的折子,此时要出现,也应当是南国宫廷中的旧物,怎会在甘州?”
徐清圆轻声喃喃:“难道当年出现在甘州的太子羡殿下,随身带着这么一份稀疏平常的折子?”
她说着话,偷偷看那边的晏倾。
韦浮发现她的目光,不禁轻笑:“你看晏郎君做什么?晏郎君又不是太子羡,岂能告诉你答案?”
说完,韦浮目光敏锐地跳了一下,突然看了晏倾一眼。
他没来得及深思,晏倾便侧过脸来。他蹙着眉,修长的手指抵着额,过度耗费精力的思考让他些许疲惫。
他以一种不确定的语气,对他们说:“这个表功折子,太子羡应该没看到过。”
其余三人皆一怔。
韦浮强笑一声:“不可能吧?若是没看过,甘州怎会增兵?我记得天历二十一年,南国应该对甘州军事表彰过……”
晏倾摇头。
他提笔写字。
一会儿,一封几乎一模一样的折子,传到三人手中。
三人注意到,晏倾写的折子,和这封李固那里搜出来的折子其他内容一模一样,只有一个字不一样。
李固那封上,写的是天历二十一年秋。
而晏倾写的是,天历二十一年冬。
云延看到那个“冬”字,脸色便蓦地沉下。
他看看那个“秋”,再看看“冬”。
荒唐可笑原来离他们并不遥远。
云延道:“南蛮五部中,没有一部会在冬日发动战争,这不符合南蛮所面临的环境。晏少卿,你确定太子羡当年看到的折子,写的是‘冬’?若是冬……”
徐清圆喃喃:“那么那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是假的。也许……”
韦浮低下眼:“也许一开始根本没有战争,折子上上报南国朝廷的战争,皆是虚构。”
一声闷雷在外轰然,室中寂静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