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把徐大儒的女儿,徐娘子说给你,许给你做妻子,好不好?”
晏倾回过神,看向屏风后模糊的身影、钗环,那是梦境中的母后,南国的皇后。皇后说了与现实中差不多的话,问他愿不愿意娶徐清圆。
屏风后很久没发出声音,晏倾猜也许皇后笑了,或者欣慰地说了什么,但他因为呆病,而没有听到。
这一次他听到了皇后声音:“小雨怎么了?”
晏倾沉默许久,抵在案头、藏于袖中的手微微蜷缩,指尖冰凉。他忍耐了许久,到底没有忍住那种渴望。他轻声:
“母后,你从屏风后走进来,让我看一看你。”
皇后奇怪他的要求,却也欣喜儿子愿意见她一面。她的小雨,从来躲避所有人,她与夫君只敢偷偷看他,很少在他醒时出现在他面前。
小雨肯见她,是否是因为徐娘子的回来,让小雨病情好了很多呢?
胡乱猜测着的皇后走出屏风,微笑着看自己此生最爱的儿子。
晏倾隔着距离、隔着迷雾,静静地看着这个在他眼前依然看不甚清的母后。徐清圆用心地在梦中勾勒出南国皇后的昔日容貌,可是晏倾依然辜负了这份用心。
这样的距离隔着生死,隔着黄泉,时远时近。
晏倾虽然看不清,却也望了许久。在皇后疑惑发问前,他开口:“我有时候会想念你与父皇。”
晏倾淡漠:“可我有时候也怪你们生下我。”
晏倾垂眼,轻轻笑了一下,喃喃自语:“我也陷入梦魇了吗?其实根本不用说这些,说不定很快我们一家人就能真正团聚……你与父皇那般爱我,必然很想我吧?
“我活不久了,娘。我本应该开心,本应该松口气,但此时竟然有些留恋……”
他陷入情障,想挽救徐清圆,却把自己搭进去了吗?
晏倾叹口气,不再多和梦中人说话了。
帝后向徐家下聘,聘徐氏女清圆为太子妃,这在朝廷、国内都引起了很大讨论。
帝后态度坚决,徐固和卫清无的名气又那般大,反对者寥寥,大多数人都津津乐道这门亲事,讨论这样的喜事,太子羡是不是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朝臣们对于他们的殿下从不陌生,他们经常和殿下讨论政务。但他们没有见过太子羡的真容,即使是宫中侍从与宫女,见过太子羡的都寥寥无几。这样一位神秘的让人敬爱的殿下,自然让朝臣们十分好奇。
徐清圆在这期间离开长安,被侍卫护送去见她爹。圣旨是要徐固接的,而且她婚前最后一块碑文,还是要和徐固一起完成的。她要向徐固证明,她不会因为成为太子妃,而忘记了自己是谁。
他依然深居简出,将自己封闭在殿宇中,几乎不出门。风御担心他是否病症加重,然而试探了几次,发现太子羡病没有加重,也许病症还轻微了……既然如此,那只能是太子羡自己不想出门了。
风御叹口气,不说什么了。
他知道以殿下对世人的恐惧和厌恶,要殿下走出殿宇和皇宫,格外艰难。这也急不得,慢慢来吧。
晏倾在自己的宫舍中静坐,小半时间应付朝臣与政务,大半时间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他每日大多时候,都是提笔,给徐清圆写信。
但是他从不想寄信,写好了信,就收起来。他甚至想将写好的信烧掉,但是每次举着烛火看信,又生出不忍,便这样一日日说服自己。
晏倾告诉自己,梦该结束了。不能任由徐清圆这样消极下去,沉睡下去。
于是,当甘州兵事报于朝堂后,太子羡便不顾朝臣反对,坚持要去甘州,监督战事。众人说服不了太子殿下,再加上卫清无卫将军就在甘州,众人只好祈祷卫将军会保护好殿下。
梦中甘州战火只是平平,只是边疆常年来与西域诸国的摩擦,不至于产生灭国之祸。
风御寸步不离地跟着晏倾,随晏倾一同来到甘州。晏倾作为太子殿下,自然要慰问诸将军,鼓励将士。他见不了这么多人,数日操劳后便疲累万分,但他向来性情强忍,众人并不知道他的异常。
夜晚,酒宴结束后,晏倾独自登上城楼,在星瀚下徘徊,兼醒酒。他站在城楼上,观看远处寥寥灯火,等着战场上传来的消息。
身后登楼的脚步声浅而急促。
来人抬眼,看到攀扶着城墙而战的少年。大袖翩飞,身瘦而清,侧脸线条清润流畅,秀致又刚毅。
徐清圆结巴:“殿、殿下?”
立在寒风中的少年回头来看她。
他病好了很多,是少见的健康的太子羡。于是他皮肤雪白,眼睛明澈,唇瓣红润。他像寒夜羽鹤,又如海上珍珠,整个人神采飞扬,散发着柔和润泽的光华。
看到她,他并不意外,眸中升起一二分的笑意。他抬手向她招手,示意她过来。
徐清圆则呆了一会儿,为他如此健康美好而心动。
她整整衣襟,才走向他,向他行礼解释:“我收到娘的信件,得知你来了战场。我很着急,就没有回长安,而是来这里找你。殿下,你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多危险。”
晏倾问她:“这里是哪里?”
徐清圆怔一下,目光微闪,缓了一下才吐字:“甘州。”
她紧张地扶着土矮墙的手,被晏倾轻轻握住。
晏倾道:“到这里,提起这个地名,会不会觉得熟悉呢?”
徐清圆垂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语气已然有些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