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圆在旁听得面红耳赤,目瞪口呆,羞涩于他二人竟说到那么远的事上。她却忍不住伸长耳朵,想要聆听。
只见太子羡睫毛颤了颤:“女儿也无妨。南国皇室已凋零至此,即使是女子继承皇位,臣子们也不会太反对。”
徐固:“若是连女儿都生不出来呢?”
徐清圆大惊又大羞,跺脚:“爹!”
——哪有人这么说自己女儿的?
徐固瞪她一眼,让她闭嘴。
太子羡微笑一下:“那便过继宗室子女。若是连宗室都没有子女,那便是南国该亡了,我也没办法。”
徐固:“你倒是看得开。”
他脸色已经好转不少。
他又拷问少年许多疑难问题,但显然这些问题,太子羡已经翻来覆去想了很久,回答得都让徐固十分满意。徐固却像是故意刁难少年一样,继续找麻烦:
“我女儿从小得我教导,琴棋诗画无一不通,说是才女也不怕他人耻笑。我这样的女儿,只是困于王宫给你生儿育女,你不觉得委屈了我女儿吗?”
太子羡怔忡,没明白徐固的意思。
徐固:“我女儿一身才学,我会将我毕生所学教于她。我若是将她教成一代大儒,让她博学多才,这样的女郎,你见过几个?”
太子羡轻轻看徐清圆一眼,诚实道:“闻所未闻。”
徐固:“我会让露珠儿走遍这大好河山,让她见证历史、古学、传承,并要求她将所学用出来,不负她一身学问。她踏遍山河,学会记录和授学,保护古学文物、继承前面大家们的遗愿遗志,这才应该是我女儿该做的事。你道如何?”
他紧盯着太子羡。
太子羡怔一下,说:“若真如此,徐娘子便当真了不起。”
徐固:“这样的女郎,嫁给你,困于皇室,你觉得公平吗?”
太子羡沉默,他明白徐固的意思了。
他缓缓说:“我不会对徐娘子有任何要求,不会阻止徐娘子的步伐,也不会强留她于皇宫。我会给她自由,我绝不拆除她的羽翼,逼她只能在我身畔。”
徐固望他许久,叹气:“你是我教出来的学生,我知道你的品性,也很想相信你的话。但是人言可畏,我的女儿可以任性,南国太子妃、未来皇后却不应任性。我怕露珠儿吃苦。”
太子羡摇头。
他轻声:“我若想护住一人,便不会让她吃苦。徐娘子想成为怎样的人,便成为怎样的人,我只会助她展翅,绝不会阻拦于她。只要、只要……她记得我,时不时回来看我一眼,羡便知足了。”
他抬起眼,与徐固身后的徐清圆对视。
少女眼眸中流淌着闪烁的碎光,她目光迷离又吃惊,千言万语到口边,又无话可说。
徐固见这对小儿女目光看着彼此便挪不开,他心中一揪,知道自己恐怕难以分开他们……曾几何时,他不也有这样的勇气吗?不也愿意为了妻子去挑战权威,去成全妻子的抱负吗?
他可以做到,未必他教出来的学生做不到。
即使不看身份,太子羡也是他最自豪、最让他骄傲的学生了。
徐固叹气。
徐固道:“你要做到你说的话才行。”
太子羡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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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固父女被太子羡劝回了王都,徐固依然日日教授太子课业,但是徐清圆却不再进宫了。
她好像一夜间长大。
她突然明白了很多东西。
她老老实实地读书,钻研徐固想要她学会的学问。徐固说来年他会告假,带她四处游学,她也没有再拒绝。她隐隐明白徐固想告诉她的道理——
她可以喜欢谁,她却不应为谁而停步。
她这一生,应该成为她自己期待的那类人物。
她要先是徐清圆,才是任何其他身份。
徐固想让这对小儿女冷静冷静,想让他们先长大,再谈情爱,再说婚姻。徐清圆接下来的一年,便几乎没有见过太子羡了。
偶尔有宫宴,她远远地和他望一眼,却没有靠近的机会。
但她可以给他写信,可以思念他。他会给她回信,有时候托徐固带点儿礼物给她。
她送红豆给他,他便在宫中将相思树种下,向她汇报树长了多高,红豆何时会发芽;他和她有很多话说,信纸传来传去,徐固已经见怪不怪。
徐清圆十五及笄的时候,并未如她最开始想的那样嫁给太子羡。徐固告了长假,带她离开王都,先去边关看她母亲卫清无,又带着她四处游学,增长她的见识。
这样一来,徐氏父女踪迹不定,太子羡便很难收到徐清圆的信件了。
他落落地在宫中等着她,却也没法,这是他早就答应过徐固的,绝不困住徐清圆的步伐。他与徐清圆是这样温柔的人,是这样的发乎情止乎礼,到此一步,竟然除了徐固和风御,没有人知道他爱慕于徐清圆。
这一年,南国迁都,从洛阳迁往长安。世家贵族们阻挠很多,全靠太子羡一人应付。
只有格外辛苦时,他忍不住写信诉苦。然而写了的信,他既不知道该寄往哪里,又不想让她担心他的处境。于是他默默地写信,再默默地收起来,自己一人品着这些。
他有时候想念她,会想她是不是还是十三岁时喜欢他的那个小女郎。徐固带她见识了更多人、更多风景,她是不是还愿意回来找他。
十八岁的生辰,他默默煮两碗长寿面,静坐一夜,再倒掉。
宫殿外的风御连他的叹息声都听不到,很长一段时间,风御以为太子殿下这样忙碌,是不是已经忘了徐娘子了。毕竟,殿下都不再问他徐娘子有没有写信回来了。
只有太子羡被琐事所累,病倒在病榻上,皇后娘娘来看望太子,风御才知道太子羡没有一刻忘记徐娘子。
漆黑寒夜,皇后坐在病榻前,看少年病得昏昏沉沉、神智模糊。她心疼万分,知道最近一两年的世家问题让太子羡辛苦,都怪她与夫君病弱,才让太子羡过早地承担这些。
她为爱子擦汗,整夜陪着他,他依然病得厉害,皇后问他:“小雨,你可有什么想要的,母后找来送给你,陪你养病,好不好?”
病榻上烧得面红头昏的太子羡摇头。
他虚虚地望着殿前青砖,良久出神。有些情绪憋得久了,总是会藏不住。有些渴望被压制久了,只会越来越强烈。
模模糊糊的,太子羡说出自己清醒时绝不会说出的话:“我想要露珠儿。母后能把她当礼物,送给我吗?”
皇后迷惘,问风御:“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