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知宁从厢房出来后,便径直回了方才躲雨的檐下,正在檐下等候的吴倾看到她,唇角浮起一点弧度:“傅小姐。”
傅知宁讪讪一笑,正思考该如何与他解释自己认识赵怀谦的事,便听到他又问:“可见着雨中桃花了?”
“嗯?”傅知宁一抬头,对上他询问的视线,愣了愣后回答,“没、没见到。”
“我便说不一定能瞧见,这个时候桃花本就所剩不多,加上今日大雨,只怕是早就七零八落,”吴倾说完,轻笑一声,“不过傅小姐愿为一睹真容,便冒着雨去看,也是真性情。”
傅知宁:“……”她让赵怀谦留个人知会一声,他的人就是这么知会的?
不过这样也好,最起码不用思考该找什么借口了。
她没有再说话,安安静静站在吴倾身边等雨停,两个人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瘦婀娜,在阴沉的雨天十分般配惹眼。
“真是璧人一对啊!”从厢房出来的赵怀谦勾起唇角感慨,接着扭头看向面无表情的百里溪,“你说呢内相?”
“四殿下很闲?”百里溪凉凉开口。
赵怀谦笑意渐深:“闲聊也不行?我方才都没发现,她今日穿的是条红裙子,傅小姐低调惯了,倒是头一回见她穿得如此招摇,也不知这算不算女为悦己者……”
“她的裙子,是我送的。”百里溪淡漠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赵怀谦差点笑出声来,看着他沉郁的背影转眼消失在墙角,不由得摇了摇头:“分明做不了大度的君子,何必强求。”
雨还在下,寺庙铺了青石板的院子里,已经逐渐开始积水,好在雨势渐渐小了,慢慢地天也略微晴朗,总算是能下山了。
傅知宁和吴倾一同扶着老夫人下山,虽然走的时候打了伞,但到山下时还是淋了一肩头的水。
“待会儿随我回吴家换件衣裳吧。”吴老夫人和煦地握住傅知宁的手。
傅知宁忙拒绝:“不必,先送您回去,再叫车夫将我送回就好。”来时跟吴老夫人汇合后,她的马车便先回府了,如今只能蹭车。
吴老夫人又劝了几句,见她非要坚持,想了想道:“那等我回府后,叫倾儿送你。”
“真不用……”傅知宁哭笑不得。
因为天气转寒与她们同乘马车的吴倾总算开口:“无妨,刚好我也想瞧瞧傅家旁边的花林。”
他都这样说了,傅知宁再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只能干笑着点头答应。
之前雨下得太大,回去的路变得泥泞不堪,加上送吴老夫人耽误太久,等吴倾送傅知宁回府时,天儿已经暗了下来。
马车距离傅家越来越近,傅知宁掀开车帘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正思考该在什么时候叫马车停下时,吴倾突然叮嘱车夫:“待会儿到花林便停车,莫要去傅家门前。”
“是。”
傅知宁没想到他会这么体贴,竟然会看出自己的顾虑,一时间十分感激:“多谢吴公子。”
“傅小姐客气。”吴倾略一颔首,待马车停后先一步下车。
傅知宁顿了顿,想起他说要看花林,便也跟着下了马车。
雨已经彻底停了,雨后的花林泛着泥土的腥香,空气也清新到泛着凉意。傅知宁偷偷深吸一口气,只觉得神清气爽,一回头便对上了吴倾带笑的视线。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雨下得太大,花都落了不少。”
“无妨,还是很美。”吴倾回答。
傅知宁客气地点了点头,带着他在花林里继续穿梭。
两人转了片刻,最后在一块大石头前歇脚。
“守着这样好的风景,傅小姐定是日日多欢愉吧。”吴倾主动搭话。
傅知宁顿了顿,笑:“是呀。”
实际是自从百里家覆灭,她便鲜少来这里了,前几年更是,即便听说听说这里已经彻底夷为平地,听说这里种了一大片花林,她也很少来。
只是这样的话没必要说,说了少不得又得解释一番。
她承认后,吴倾果然没有再问,两个人再次沉默下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从暗到黑,吴倾也提出了告辞。
傅知宁福了福身,目送他转身离去时,突然忍不住叫住他:“吴公子。”
“嗯?”吴倾回头。
傅知宁犹豫再三,还是开口:“可否请你转告老夫人,小女多谢老夫人抬爱,只是……”
吴倾听出她话外意思,沉默一瞬后问:“傅小姐可有心上人?”
傅知宁顿了顿,摇头。
“既然没有,为何不愿同我试试。”他平日话不多,但也直,就这么好不委婉地问了出来。
傅知宁与他相处两次,也大约摸清了他的性格,闻言并不觉得冒犯,只是笑笑道:“吴老夫人也是这么说,可我总觉得,有些事是没办法试的。”
“为什么?”吴倾蹙眉,眼底是真实的不解。
傅知宁也不知为什么,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答。
吴倾朝她走了一步:“傅小姐,男婚女嫁若能一见钟情固然是好,可世上大多数人都没这个运气,父辈也好同辈也罢,感情几乎都是相处中得来,我自认不算太差,身世人品都算合格,若你愿意,我此生定不负你。”
他说得诚心,傅知宁顿时有一瞬心动,只是对上他的视线后又冷静了:“吴公子喜欢我吗?”
她问得过于直接,吴倾顿了顿,犹豫回答:“傅小姐人很好,也有趣。”
“只是这样?”傅知宁噙着笑意问。
吴倾无奈:“傅小姐,我们如今才不过见了两次面。”
“是呀,才见两次就提定亲的事,多匆忙啊。”傅知宁叹了声气。
吴倾顿了顿:“可世人不都如此?”
“他们都如此,我们便也要这样?”傅知宁反问。
吴倾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也难想象自己嫁人后是何种光景,但有一点我还是明确的,”傅知宁又是一声叹息,“我要找的夫婿,不说爱我如痴,也要将我放至心头,我一想到嫁他,并非是惶恐不安,而是一心欢喜。”
“可世上这样的人太难找了,一起磨合不好吗?”吴倾无奈。
傅知宁失笑,余光瞥见旁边的小土坑、以及没来得及种的花树,便指着它们道:“大约是我太懒了,一想到要与人磨合,便觉着头皮发麻,我倒宁愿像这花树,只寻合适自身的土坑栽种,虽然时间慢了些,至少不必与不合适的土坑相互委屈。”
她不是没有过动摇,想与吴倾就这样定下也好,毕竟一个六品官的女儿,能嫁到吴家这样的人家、能嫁给吴倾这样的人,是她几生修来的福气。
可只要一想到出嫁,她便觉得惶恐不安。她不知旁的姑娘如何,但在她这儿,至少得真心期待这份姻缘,方能进行下一步,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拒绝。
吴倾若有所思地看向花树,许久才重新看向傅知宁:“可完全不委屈的,当真存在?”
“等等看嘛,万一有呢?”傅知宁说完这句,近来被相亲烦扰的心仿佛突然拨云见日、一片晴朗。
吴倾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有一瞬间仿佛陷了进去。
但也只有一瞬,一瞬之后他回过神来,恭敬地朝傅知宁施了一礼:“那便祝傅小姐心想事成。”
“也愿吴公子觅得良人。”傅知宁福了福身。
吴倾不再多言,转身离开,傅知宁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轻轻叹了声气。
“都将话说明白了,为何还要叹气?”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傅知宁惊恐回头,对上百里溪玩味的视线后脑海轰地一声,脸颊瞬间红了:“你、你何时来的?!”
“一直都在,是你们打扰了我。”百里溪淡淡回答。
傅知宁更臊得慌了:“那你为何没出声?”
“你们相谈甚欢,我如何打扰。”百里溪声音没有起伏,却透着点点凉意。
傅知宁只顾着羞窘,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那你岂不是都听到了?”
“嗯。”百里溪没有否定。
“你……”傅知宁难得想发小脾气,可又觉得师出无名,只能气鼓鼓地背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