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节分明的手,属于成年男性的手,握在少年削薄的肋骨边,再向下一些的地方,便是细瘦的腰肢。原先膝盖弯下方的,向上移了些,便落到了大腿的中侧。小少爷身形显瘦,但腿修长有肉,手指一按,便自然而然凹陷了进去。
比一开始的位置,其实是好受了许多。
毕竟膝盖弯那边没什么肉,抱他的这人,指骨又是分明的,骨头对骨头,自然硌得有些疼。
只是这个位置……换做是个姑娘家,早该拼死跳起来,甩一巴掌,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地捍卫清白了。
仇小少爷爱面子,不肯让人觉出自己被占了便宜,更不想慌里慌张漏了怯,只能硬生生怄着气,一声不吭,把些个阴狠毒辣的盘算打得噼里啪啦。就等着找到机会,把这笔账狠狠算回来。
不过,等出峡谷,他还是忍不住动了动。
揽住他的力道加了几分。
大概是以为他又想折腾。
“……”仇薄灯磨了磨牙,努力忽略掉大腿边的异样,纡尊降贵地解释,“我要看看外边。”
他其实没别的爱好。
就是喜欢到处跑,看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
否则也不会对《四方志》这种冷门驳杂的无用之书感兴趣了。
眼下,既然有机会遇上极为神秘的雪原古部落,自然想亲眼看看《四方志》中简略提过的“冬牧”了:以天风为鞭聚拢野兽他见到了,扣弦敲鼓吹哨来驯化羊群鹿群他也见到了,甚至连血腥的猎狼也见到了。
可图勒人要怎么把这上万头羚羊和驯鹿赶回部族?
听外边的风声就知道,大寒潮的白毛风还没过。
羚羊和驯鹿就是为了躲风雪才聚到峡谷里的,仇薄灯想知道,他们能用什么办法让羊群和鹿群不怕风雪。
……反正、反正账过后再算也不迟。
坏脾气的小少爷说服了自己。
包裹他的黑袍又重又厚,兜帽边沿带了一圈毛领。仇薄灯整张脸都埋在兜帽里,视野被遮得严严实实。男人没反应,仇薄灯在赌气和好奇之间权衡了一下,扯扯衣领,勉强算好声好气:“你等一等,让我看看外边。”
少年的声音清亮,又惯于朝家里人撒娇,说话时,尾音总不自觉带了点细砂糖的甜意。
抱他的人停了下来。
片刻,臂弯的力道放松了起来。
仇薄灯腾出手,把阻挡视线的兜帽拉开一些,只见谷外茫茫雪尘里模模糊糊有一片高大的,深色的轮廓。只是被抱着的姿势,看得不太清楚。
打定主意过后再算账的小少爷破罐破摔。
索性伸出手臂,勾住师巫洛的脖颈,一使劲,把大半重量压在师巫洛身上,自己直起身,扭头再朝风雪中看去。
这回他看清楚了。
是象。
是一头头深褐色的雪原猛犸。
它们披着长长的,厚厚的毛,仿佛一位位身披战旗的庄严的太古武士,从白茫茫的天地中走出,步伐坚定无比。能够摧折冷云杉的雪暴,对它们来说,就如梳理战旗的手指般温柔无害。
不知道是哪个图勒勇士,把手指放进口中,吹出一个嘹亮的呼哨。
听到呼哨,猛犸群开始狂奔。
远远就在甩动它们鼻子,弯弯的象牙像一个古老的、笨拙的微笑。
图勒族人开始高声喊一个个名字。
“沙尓鲁——”
“沙尓鲁!胡和!格尔——”
“我们在这!在这!”
雪地被猛犸象群们冲起一片白尘,它们还没到近前,图勒的勇士已经大笑迎了上去。双方都在奔跑,穿着厚重皮袄的魁梧勇士们高高跃起,扑了上去,给自己这冰天雪地里最好的伙伴一个大大的拥抱。
一头最大最高的猛犸象走到仇薄灯面前,低下头。它戴着编织复杂的头饰,头饰边沿缀许多漂亮的银铃铛。
非常巨大,非常美丽。
非常温柔。
“沙尓鲁。”
冷冷清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像风穿过云杉林,也像雪飞过冰川。
仇薄灯意识到是抱着自己的图勒巫师在说话。
“沙尓鲁,雪原的岩石。”
他说的时候,猛犸象弯起鼻子,碰了碰他的肩膀,仿佛是在打招呼。
仇薄灯伸出一只手,试图借机摸摸它长长的鼻子。
沙尓鲁歪了歪头,又黑又亮的眼睛盯着他。它真的好大,像一座小山矗立在面前,把风暴遮挡得严严实实,庞大的身形有种天生的压迫感。仇薄灯被它看得有点心虚,手停在半空,犹豫了一下,想要缩回去。
下一刻,象鼻卷住了他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