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口号,鬼修拿出一张血染的长布,上面列着密密麻麻的规章制度,包括不残害无辜生灵,潜心修炼等等。
"以后我们这片区域,一定会按照这个生活方式严格执行。"
杜圣兰看完一挑眉,这不就是阴犬反复提到的秩序?
对鬼修而言,天道誓言基本没有什么束缚作用,杜圣兰倒也不担心,收起血书准备回头交给阴犬,倘若有鬼修再犯,可以有名正言顺的理由处决。
收好后他敷衍地摆摆手,意思他们可以退下了。
鬼修如蒙大赦,没有立刻跑走,假模假样地开始上香,,对着雕像三鞠躬。
杜圣兰低声道∶"一般只有死人才能享受这个待遇。"
他觉得这些鬼修就像是在供奉一个牌位。
"……罢了。"站在这里片刻,杜圣兰眺望远处∶"我去找干娘。
顾崖木十分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声干娘喊得是越来越利落了。
先前女子特意强调只让杜圣兰单独去,算是考验,如今这条街道已经被清空,顾崖木跟不跟着并不影响.两人一同朝女子的宅院走去。
路上杜圣兰问起他对女子的看法。
顾崖木给出的判断和牧童一致∶"那日十二人中,属她最强。
交谈间,两人已经来到女子所在的巷子,老远处就听到剧烈的咳嗽声,像是肺都要咳出来。门依旧没有关,他们到达门口的时候,女子缓缓睁开双眼。
"看来你是有决定了。"她先前许诺的好处里,仅剩下功法没有兑现,女子最后强调一遍∶"修炼我这门秘法,九死一生。"
话是对杜圣兰说得,目光却轻飘飘地落在了顾崖木身上,后者正微皱着眉头,眼中沉着凝重的寒意。
杜圣兰并不自负,尝试问道∶"是因为这功法容易走火入魔?"
"我要教你的叫《惊弓之鸟》。"女子淡淡道∶"这门功法最难的是要做到掌握虚实法则,一般人终其一生也够不到,你天赋不错,修炼半辈子也许能感知到。"
这话已经是极高的赞美,须知杜圣兰掌握的毁灭法则,也是因为夺舍天雷,普通人要想感知到法则,难于登天。
杜圣兰猜测∶"有捷径?"
恐怕这风险就是藏在捷径当中。
女子笑眯眯道∶"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聪明,太聪明了!"
她拍了拍手,一群冥鸟飞了过来。
"活人触碰不到冥鸟,"女子特意强调了''人''这个字,"冥鸟是人类生前怨念所化,而且是遭遇背叛后的怨念,所以它们畏惧人,厌恶人,形成了一种特殊的生命体。"
一只冥鸟停在了女子的肩膀上,杜圣兰看得目光微微一动。
"冥鸟三关,过了这三关,你会得到冥鸟的恩赐。
不用她多说,也知道这恩赐能帮忙感知虚实法则。
女子微微一笑∶"试试吗?"
杜圣兰没立刻回答,嚣张的时候他足够嚣张,但该谨慎的时候他也丝毫不敢大意。女子不愿意透露更多关于关卡的内容,他便只能试着推敲。
在人面树冠看星星时,冥鸟好像被顾崖木的龙爪吓到了,这说明它们本身实力不强,类似这种生物,比拼纯粹的力量不大可能。
"虚实法则…….杜圣兰抬头扫了眼冥鸟,最有可能它们设下的三关是和幻境有关。
幻境比拼的是精神力和意志力,这正好是杜圣兰擅长的方面,他看向顾崖木,正准备交流一下,顾崖木已经点了点头∶"去吧。"
双方的判断是一致的,夺舍时杜圣兰的大脑没有被雷劫毁灭,在精神力上,他可以媲美九川大陆最厉害的符师。
女子挑了挑眉,将盖在身上的斗篷往上拉了拉∶"你不拦他?"
顾崖木斜眼一扫冥鸟∶"我相信他能做到真正的惊弓之鸟。
女子坐起身,笑弯了腰,笑累了又躺回去,指了指旁边的井,对杜圣兰说∶"跳下去。
杜圣兰怀疑对方想骗自己死。
他走到井边,朝下看了眼,深不见底。
顾崖木传音入耳∶"带好我给你的龙鳞,遇到生命危险时,滴血在上面。
生命安全有了一层保障,杜圣兰不再迟疑,纵身一跳,以一个完美的姿势投井。差不多同一时间,井边缘处动了动,成千上百双眼睛睁开,这正是冥鸟的眼睛。
没有想象中的阴森黑暗,这一跳,跳进了一个桃花源。
杜圣兰首先回想了一下自己的生平,发现没有失忆,他有些惊讶,通常情况下幻境都会在记忆上做手脚。周围到处都是鸟,冥鸟以血肉为食,但在幻境里,它们的形象格外美丽。
一只长着琉璃眼的冥鸟歪头看过来,杜圣兰忍不住多瞧了两眼,心里好像有根弦莫名地松动,他试图收回目光,但内心深处留下的感知还在。
身体轻飘飘的,空气里全是自由的味道,他好像变成了一团胖乎乎的云彩,走起路来都是飘的。
自由,前所未有的自由。
杜圣兰被压抑得太久,他看到了地面正在努力破土而出的幼苗,每往前走一步,幼苗就钻出一分,他心中莫名生出一种畅快的感觉。
"做人多累啊,和我们一起吧。"长着琉璃眼珠的小冥鸟不知何时跳到他的肩头∶"做鸟多好,可以自由自在地翱翔天空,哪里倦了往哪里飞,多痛快!"
杜圣兰眼神不受控制地出现几分迷离,心里咯噔一声。
言出法随。
冥鸟的话语有劝降人意志的作用。
杜圣兰夺舍天雷时,几度头疼得快要爆炸,冥鸟的话语在他身上的蛊惑只能产生一半效用。
小冥鸟的眼神变了,踩在杜圣兰肩膀上的爪子变得越来越锋利,几乎要嵌进肉里∶"你不喜欢吗?你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我不做鸟也能飞。"
话音落下,杜圣兰当场变雷,''嗖''地一下窜上天。
小冥鸟吓了一跳,它的爪子还陷在雷电中,被周围的电弧缠绕,一时半会儿拔不出来。
"高吗?喜欢吗?"杜圣兰一窜三千丈∶"我还能更高。"
繁茂的古树上,周围冥鸟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幕。
它们一向遇到危险跑得最快,手持铁钩的男人走出巷子时,冥鸟全部躲来井里避难,只依稀听到了恐怖的轰鸣,并没有见到璀璨的电光。
井里是幻术构造的一方小世界,天高得没有尽头,地广袤得没有边际,杜圣兰还在不停往上升,小冥鸟终于受不住∶"够高了!下去,快下去!"
又过一段时间,杜圣兰像是终于听到了小冥鸟的咆哮,有些遗憾地落地。
小冥鸟狠狠啄了一下他的胸口,结果触碰到龙鳞嘴弯了,杜圣兰一脸关心∶"你没事吧?"
它也算是很坚强了,一直坚持飞到树上才开始哭。
数百只眼睛恶狠狠地注视着杜圣兰,他耸了耸肩等着之后的考验。
鸟群从树上飞下来,黑压压的一片,杜圣兰以为它们是要攻击,做好了迎战的准备,结果这些鸟只是朝前方飞去,杜圣兰保持一段距离跟在后面。
为首的冥鸟大约有一米高,落在湖边口吐人言∶"这是镜湖,中间的桥唤作彼岸桥,它能百倍重现你此生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
这只冥鸟对杜圣兰倒是没有什么敌意,用沙哑苍老的声音说∶"只要你能走到桥对岸,这一关就算过了。"
杜圣兰眼皮一跳,这是完全不给人活路,假如他最不愿意面对夺舍雷劫时的痛苦,每走一步,都要百倍放大这种滋味,大概会当场神智崩溃。
冥鸟∶"现在放弃还来得及。"
杜圣兰开始寻思自己最不愿意回想的事情会是什么,夺舍?好像不能算,夺舍雷劫是绝处逢生,他当时还有些期待。
那会是什么?
被何不鸣背叛……这个好像也不至于,背叛他的就多了。
走马观花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昔日人生,发现可以拿出来说道的事情太多了,谁知道是哪一件。杜圣兰琢磨不透,也不再迟疑,一脚踏上桥面,几乎是在一瞬间,眼前的世界好像剧烈易动了一下,待他两只脚都踩在桥上,杜圣兰后知后觉是头晕造成的视觉偏差。
湖面映照着他的倒影,杜圣兰扶栏站稳身子,有一种整个人被看穿的感觉。
镜湖出现竹墨的身影,稍纵即逝,紧接着是雷光虚影,也很快破灭……万花筒一般转了又转,杜圣兰看得眼花缭乱,最后索性闭目养神,像是死刑犯等待最后的判决。
桥猛地一抖,这次不是因为头晕,杜圣兰能切实感觉到桥面的震动。
人,很多人。
男女老少都有,天空中砸下来大量宝贝,杜圣兰试图用真气震开周围的人,然而彼岸桥上,他的修为好像被禁锢住了,不太管用。
"圣人,我西河郡有女芳龄十六。"
"圣人,我广河府天之娇女虽已七十八岁,但驻颜有术。""木道友,我家老祖你也可以考虑。"
杜圣兰想起来了,他在刚刚显露出有天生媚骨时,不少中小势力,甚至大家族都想要网罗自己去成亲生子。还有黑水商会,甚至因此打起了拍卖初夜的主意。
"圣人!"
彼岸桥百倍放大的功效下,桥上的人越来越多,胖瘦不一,还有站在宝物箱子上吆喝的。同一时间,半空中跟下饺子一样,不断有人出现。
桥面出现了''吱呀''的响动,似乎是木头承受不住重量。
杜圣兰勉强伸出一只胳膊∶"桥,桥要塌了……"
不用他说,长眼睛的都能看出来。
杜圣兰寻思着彼岸桥的质量太差了,这点都经受不住,万一他的阴影是雷,这桥不得当场没了。
桥身到了极限,人依旧只多不少,有的被挤下去,又飞了上来,修为限制对他们这些幻象形成的人可不管用。终于,彼岸桥重重向上一弹,杜圣兰被丢在了岸边,关键还是上桥时的方向。他有些狼狈地爬起来,问冥鸟∶"我还用再过一遍吗?"
周围上百只冥鸟齐齐''呸''了一下,一鸟一口吐沫星子,杜圣兰连忙后退,差点掉在湖里。
冥鸟翅膀尖对着他,厚厚的肉翼颤抖着,就差在杜圣兰身上啄出不检点三个字。
平静地拍去袖子上的杂草,杜圣兰将对方的沉默视作默认∶"既然不用再走,最后一关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