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朝朝独自一人回到府内,湿衣裳一脱便倒头睡了,一直睡到晌午时才被贴身丫鬟婵娟唤醒。
婵娟是自幼跟着她的人,也是如今这世上,唯一知道她是女儿身的人。顾朝朝听到她的声音轻哼一声,默默往被子里缩了缩。
“少爷,真的该醒了,沈将军的车马已经到了城门前,您就算不去城门口迎接,至少要盛装以待吧。”婵娟很是无奈。虽说沈将军如今大势已去,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这小城之中,仍然是比知府还要了不得的人物,不能轻易怠慢。
顾朝朝轻哼一声,仍然不愿起来。
“少爷!”
“起起起,这就起!”顾朝朝一开口,声音沙哑难听。
婵娟一愣:“少爷,您嗓子怎么了?”
“嗯……昨天用得有些多,”顾朝朝说完清醒了许多,顿了顿后问,“昨日里跟着我出城的那几人,现下可回来了?”
“回少爷的话,至今未归,”婵娟察觉到不对,“提起此事,奴婢听说少爷昨日里是独自回来,还淋了满身的雨?”
说话间,她看向角落里随意丢弃的衣裳,看到地上洇出的水痕后,顿时皱起了眉头。
顾朝朝冷笑一声:“咱们府中,也是时候立立规矩了。”
说罢,她将昨日的事简单说了。
婵娟当即愤怒:“亏他顾清风还自诩书香门第,当真是龌龊至极!”
“是啊,真是龌龊。”顾朝朝嗤了一声。
婵娟气得发抖,又恶狠狠骂了几句后,突然想到了什么:“少爷,您是如何解毒的?”
顾朝朝:“……”
婵娟脸色一变:“您不会是……”
“没有,”顾朝朝面不改色,“那老狗大约是心疼女儿,没给我下太重的药,我淋了一路的雨,便解得差不多了。”
婵娟这才松一口气。
顾朝朝见她不再追问,默默擦了一把手心的汗,这才不紧不慢道:“那老狗定然不会承认对我下药,所以此事不必再纠缠,只当没发生过,若有人来打听,只叫人知道昨晚我回来后,你一直在屋里伺候便好。”
婵娟点头:“奴婢懂了。”
顾朝朝微微颔首,再看她清秀的脸颊,不由叹了声气:“委屈你了,平白担了不清白的名声。”
“哪儿的话,奴婢本就打算终身不嫁的,名声不名声的早已不重要,”婵娟轻笑一声,“再说矿州城谁人不知,少爷独宠奴婢一人,为了奴婢连正房夫人都不肯娶了,你不知道,满城的小女儿们都羡慕成什么样了。”
顾朝朝哭笑不得,一边听她打趣一边起身,结果刚一动就感觉有什么流了下来。她表情一僵,整个人都定住了。
“少爷?”婵娟不解。
顾朝朝咳了一声:“先叫热水,我需要清洗一下。”
“是。”婵娟连忙答应。
顾朝朝看着她匆忙远去,不由得庆幸自己不会怀孕,不然留了这么久的时间,恐怕肚子里也揣上一只了。
半个时辰后,顾朝朝总算收拾妥当,第一次认真盯着镜子观察自己。
她在这个世界,身材比起现实中要更为高挑,模样多了一分清丽,长发被素净的玉冠束起,露出丰盈的额头,一身锦色衣袍衬得她多了一分潇洒清俊,活脱脱一个美男子。
就是跟寻常男子相比,个子矮了些,但目测一米七,也不算矮得夸张。顾朝朝在镜子前又照了几遍,对男装的自己很是新奇。
婵娟看了失笑:“怎么今日这般爱美?”
“就是觉得有趣,”顾朝朝啧了一声,“难怪自我十五起,便每月都有几个媒婆上门,若我有女儿,只怕也想嫁给我这样的人。”
年轻有为,家财万贯,模样俊俏,怪不得族老宁可豁出去脸面,也想将女儿塞给她。
婵娟闻言没有笑话她,反而跟着来到铜镜前,盯着她仔细看了片刻后,认同地点了点头:“少爷的确俊美,所以要更加小心地保护自己,不如把裹胸缠得更紧些吧。”
顾朝朝:“……”
等婵娟重新帮她整理妥当,顾朝朝彻底苦了脸,看着被缠得还算稳妥的胸,突然怀念上个世界一贫如洗的自己,如果胸长得跟那时候一样,她现在就完全不用缠了吧。
顾朝朝叹了声气,努力适应片刻后刚要说什么,便有小厮来报说,昨日跟着她出门的几人已经回来了,此刻正跪在院外。
顾朝朝皱了皱眉,正要去处置几人,婵娟便急忙拦住了:“少爷,不如交给奴婢处理吧。”
“我来处置就好。”
“少爷!”婵娟又拦她。
顾朝朝看到她着急的神色一顿,随即恍然:“你是怕我心软?”
“……不是一次两次了。”婵娟无奈。
顾朝朝想起原主的良善性子,沉默许久后淡淡开口:“放心吧,这次绝不会了。”
婵娟却无法放心。
顾朝朝失笑:“真的不会心软,往日他们小偷小摸做事不利索,都是一些小问题,可如今却与外人勾结,险些害了我的性命,我如何肯轻易饶恕他们。”
说罢,拍了拍婵娟的肩膀便离去了。
院外,两个小厮加一个车夫,正忐忑地跪在门前,看到来的人是顾朝朝而非婵娟时,顿时松了一口气,不等顾朝朝上前便开始哭天抢地。
“少爷诶!奴才可算找到您了!您昨日突然驾马离去,奴才当真是担心至极!”
“奴才该死,奴才保护不周,害少爷独自一人回来,奴才该死……”
“还请少爷恕罪!”
几人唱大戏一般,将责任推脱得一干二净,好像昨天顾朝朝突然离开,是她发了疯,跟他们几个没有关系一样。
难怪回得这样晚,想来是去受人指点了。顾朝朝冷笑一声,静静等他们说完,才扭头看向刚出来的婵娟:“叫人拿了他们的卖身契,转卖到矿上去吧。”
矿州城以矿山为名,大部分采矿的都是周边犯人,只有一小部分,是富贵人家犯了大错的家奴发卖而来。
三人顿时一惊,车夫连忙求饶:“少、少爷,奴才不该让少爷一人回府,可若非少爷将奴才踹下马车,奴才也不至于如此,还请少爷看在奴才在府中服侍多年的份上,饶了奴才这次吧!”
“求少爷饶命,奴才单薄,怕是受不了采矿的苦啊!”
其余两人也开始求饶,动静很快吸引了不少人远远围观。
顾朝朝不为所动,等三人哭诉够了才不紧不慢地开口:“早知如此,当初又何必接顾清风的贿赂。”
三人一震,车夫最为年长,闻言冷静回答:“少爷,奴才从未受过任何人的贿赂,您不能这般冤枉奴才。”
顾朝朝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朝他走去。车夫下意识缩了缩脖子,随即又鼓起勇气与她对视,竭尽所能表现得理直气壮。
顾朝朝俯身,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忘了,我是你的主子,我说你做了什么,你便做了什么,根本无需任何证据,也不需要你辩驳什么。”
车夫愣了愣,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惧怕。
顾朝朝直起身,厌弃地看他一眼:“来人,拖下去。”
“是。”
立刻有几个家丁上前,将几个哭爹喊娘的人拉了下去。
主院门前逐渐恢复了安静,顾朝朝扫了一眼周围的人,冷淡地说了句:“我这府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日后再做卖主求荣的蠢事,也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耐,再叫我发现有人敢如此行事,下场便同他们三个人一样,都听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