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倏然胶着,瘫坐在地上的人急忙对顾朝朝行了个礼,便找理由匆匆离开了。静余夫人也是个聪明的,见情况不对劲立刻福了福身,以带纨绔们去治伤为由也跟着离开,房间里一瞬间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为什么?”沈暮深眼角泛着不自然的红,一字一句地质问。
顾朝朝喉咙动了动,许久才缓缓开口:“什么为什么?”
“大费周章带我来这里,就只是叫他们来羞辱我?”沈暮深猛地直起身,高大的身影给人以无尽压迫。
顾朝朝下意识后退一步,脚跟抵住门槛后才停下。她冷静一瞬,才嘲讽地勾起唇角:“你不觉得很好玩吗?”
“好玩?”沈暮深看着这个比自己低一头的女人,恨不得掐死她,“你觉得这样玩弄我,很好玩?”
“当然,我觉得有趣死了,”顾朝朝心下不安,但面上还在强撑,“只可惜找的这些人太废物,没将你如何,倒被你如何了,换了下次……”
“他们说要去教坊司买阿柔一夜。”沈暮深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打断她。
顾朝朝猛地闭嘴,许久之后攥紧了衣裙淡淡开口:“沈柔本来就是贱籍,被人玩弄不是天经地义……”
“顾朝朝!”沈暮深又一次打断她,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顾朝朝被他那一丝失望刺痛,到底还是沉默了。
沈暮深后退一步,许久才淡漠地重新看向她。
“我不该对你的人品抱有幻想,”他声音冷静,透着森森凉意,“你这样的人,根本没有半点良心。”
顾朝朝静了静,接着倨傲地抬头看向他:“你还对我的人品有过幻想呢?沈暮深,那你可真够蠢的。”
“我确实很蠢,”沈暮深前所未有的平静,眼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身影,“但好在现在能明白,也不算太晚。”
顾朝朝眼眸微动,正要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便看到他朝自己走来。她下意识继续后退,很快就退到了廊檐下,而沈暮深继续朝她走,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顾朝朝愈发不安,在即将被逼出廊檐之时大声呵斥:“站住!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杀了你!”
“杀我?”沈暮深笑了一声,眼底却无半点笑意,“你拿什么杀我?长公主殿下,眼下这寺庙之中,还有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吗?”
“你……”顾朝朝心下一慌,转身就往外跑,然而还未跑到门口,身后便一股大力冲击,她直接摔在了地上,挣扎之间便被攥住了脖子。
雷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大雨如瓢泼一般,淋得人睁不开眼睛。顾朝朝感觉到脖子上的手逐渐用力,很快便呼吸困难起来。
她太过恐惧,一时不敢继续挣扎,只能在大雨中勉强睁开眼睛去看沈暮深。
此刻两个人已经被雨水浇个彻底,沈暮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犹如嗜血的修罗,随时会要她的命。
“明知你是什么人,明知顺着你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就不该让你活这么久。”说着话,他手上逐渐用力。
顾朝朝的脸很快涨红,她下意识抓着他的手腕,指甲深深掐进他的皮肤,咬着牙勉强开口:“你……你敢杀我,沈柔就得死……”
“无人知晓是我杀你,”沈暮深冷笑一声,“他们只知道你是跌落山崖而死。”
又一道惊雷炸开,顾朝朝绝望地闭了闭眼睛,掐着他的双手也改成了握住,右手手腕上两个不明显的花瓣纹路开始隐隐发烫。她因为这点热意,强撑着又一次看向沈暮深:“暮深,不要……”
沈暮深对上她的视线,心口突然一阵剧烈疼痛,下一瞬便松开了手。
顾朝朝猛地倒在地上,没等缓过神便趴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沈暮深看着她发颤的肩膀,好几次都紧了紧拳头,却始终下不去手杀她。
承认吧,即便是她不唤他那一声,他也狠不下心。沈暮深意识到这一点,突然对自己生出一股难掩的恨意。
顾朝朝咳嗽之后一回头,便对上他充满恨意的眼睛。她心中一惊,急忙朝外跑去,沈暮深下意识追了过去。
大雨还在下,山上早已一个人都没有,顾朝朝拼命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呼救,可惜声音没有传出多远,便彻底融于雨声。她跌跌撞撞地下台阶,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每当看到沈暮深在后面,便忍不住加快脚步。
沈暮深沉着脸跟在后头,理智不断叫嚣杀了她,不然等她下山,他和阿柔都不能活不说,远在边疆的沈家老小都可能受到牵连。
杀了她,杀了她……沈暮深咬紧牙关正要上前,突然看到她脚下一滑往山下滚去。
“顾朝朝!”他直接飞奔而下,在距离她还有三尺远的时候扑了过去,直接以血肉之躯阻挡了她滚落的速度。
山间的阶梯都是石头铺制,每一处都坚硬无比,沈暮深后背撞在棱沿上的瞬间,疼得眼前一阵发黑。
他倒吸一口冷气,脸上闪过痛苦的神色。
顾朝朝也好不到哪去,虽然被他及时抱住,可滚落的时候磕出不少伤口,虽然不算严重,但也能想到青青紫紫一大片,恐怕要个几日才能好。
她趴在沈暮深怀里,冰凉的雨水不断往身上浇,带走了她大部分的体温。此刻她身体又冷又疼,牙齿不住打颤,整个人都犹如一只小病鸡,蔫蔫的说不出的可怜。
先前逃跑时,她都快被吓死了,这会儿被抓住后反而平静了。趴在沈暮深身上哆哆嗦嗦好一会儿,才有气无力地开口:“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沈暮深眼皮一跳。
“我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么久,总不能这点要求都不答应吧?”顾朝朝都快哭了,第一万次后悔自己竟然会想出让别人代劳羞辱的馊主意。
沈暮深听着她颤抖的声音,一时又是无名的愤怒:“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我真知道错了……”顾朝朝这回是真哭了。
沈暮深察觉到怀里一阵湿热,意识到是什么后,愤怒顿时像遇了火的冰块一般迅速化开,很快便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沉默许久,到底是将她从身上推开了。
顾朝朝眼圈红红地看着他,安静等着死亡来临。
这个时候,倒像只无辜的兔子了。沈暮深心里嘲讽一句,扶着山壁勉强起身,刚一站稳,脚上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后背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你怎么了?”顾朝朝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小心地问了一句。
沈暮深面无表情:“起来。”
顾朝朝讪讪,扶着阶梯就要起来,然而站了两下都没站起来,最后噙着眼泪看向他:“我能坐着死吗?”她实在没力气了。
沈暮深:“……”
两人在大雨中僵持许久,到底是沈暮深妥协,忍着脚上传来的剧痛背对她,然后缓慢地蹲了下去。
这是什么招数,要背靠背掐死她吗?顾朝朝略一走神,便听到他阴郁开口:“上来。”
顾朝朝愣了一下,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后猛地睁大眼睛,不等他再开口,便赶紧趴了上去。
后背倏然承受一百多斤的重量,方才被石阶咯出的伤口受到挤压,顿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接着便是本来就疼的脚,也跟着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
沈暮深眼前一黑,许久才咬着牙站起来,站稳之后一步一步朝山下走去。
顾朝朝察觉到他走得不稳,趴在他身上一动都不敢动,只是默默抱紧了他的脖颈。
许久,她低声问:“你不杀我吗?”
她说话时下巴就枕在他的肩膀上,嘴唇和他的耳垂只有半指远,一开口便有温热的气息传来。沈暮深蹙了蹙眉,忽略耳边的异样继续往下走。
顾朝朝见他不肯搭理自己,也识趣地没有再问,趴在他背上老实片刻后,终于忍不住睡了过去。
意识到她睡着的时候,沈暮深已经走到了山脚,看着远处朝他们奔来的下人们,他心里一阵憋闷,一来是因为自己终究没忍心杀了她,二来则是明知他要杀她,她竟然能睡得着。
她难道一点都不怕他?
又一次坐上马车,还是和之前一样的姿势,可心境却与之前完全不同了。
沈暮深看着腿上昏睡的顾朝朝,神色明灭不定地抚摸她的脖颈,脆弱的筋脉在指尖跳动,只要他略微用力,她便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冷……”顾朝朝轻哼一声,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些。
沈暮深手指僵了僵,许久到底是随她去了。
雨还在下,马车在雨中寸步难行。车夫赶了会儿路,最后无奈禀告:“沈少爷,雨太大了,马儿都不愿意跑,不如先找个地方安置吧,小的知晓殿下有座宅院就在不远处,不如先去那里如何?”
沈暮深看了眼蹙眉的顾朝朝,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车夫当即调转马头,朝着宅院去了。
宅院离得很近,不出片刻便到了地方。
顾朝朝还昏睡不醒,沈暮深渐渐察觉不对,一摸她的脖颈果然烫得厉害。他沉了脸色,将人抱起来便往院中走:“找大夫。”
“是。”车夫忙应了一声。
沈暮深一路将顾朝朝抱去主寝,一边指使丫鬟去拿衣裳,一边快速将顾朝朝身上的湿衣裳剥落,白皙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上头还残存着几日前留下的痕迹,他眼神暗了暗,用一块大布将她裹紧了。
顾朝朝昏睡中任其摆布,到结束都没哼唧一声。